要是給李亞鵬安一個身份的話,最廣為熟知的依然是“演員”。
最近,知名演員李亞鵬登上了微博熱搜榜第一。因地產項目爛尾,他被判賠四千萬元。這是場曠日持久的官司,打了足足七年時間,期間經過了六次庭審程序。北京市第三中級人民法院此次終審維持原判。李亞鵬微博稱,“尊重法院判決并積極履行”。
(資料圖片)
案件本身并不復雜,爭議點或在于合同的效力問題,及債務款項的性質。
李亞鵬旗下麗江雪山投資公司曾與原告“泰和友聯”簽訂協議,雙方合作在云南麗江造一個雪山藝術小鎮,后者出資6000萬元,獲得雪山公司10%股份。
合同涉及保底,泰和友聯實際獲得的全部權益將不低于1億元,項目開發周期為3年。若超過3年,由泰和友聯先行收回固定收益4000萬元。
但三年期滿,李亞鵬跟泰和友聯說沒錢了,想把所持51%股份,低價轉讓給地產公司陽光100。
泰和起初不同意,錢沒掙到不說,投資的股份還貶值了。李亞鵬講,“早期承諾給你1個億,現在能給到你4000萬,只要你同意放棄股份優先購買權。”他發語音稱,“你們需要一個我什么樣的保證?我給你們一個什么樣的保證。你們需要我跪下,我都可以,我懇求你們?!?/p>
一來,陽光100是上市公司,二來,泰和友聯并不希望雪山公司垮掉,同意了公司轉讓。2015年開始,泰和友聯開始和李亞鵬對簿公堂。這里面還有一份原有合同的變更協議,到期4000萬債權可分兩期,每期2000萬元執行。泰和公司要求李亞鵬簽署了承諾函。
李亞鵬認為早期“對賭協議”無效,泰和公司屬正常投資入股,應對企業經營自負盈虧。另外,李亞鵬主張簽署《承諾函》時存在脅迫行為,但未能提供相應證據。
他在微博表示,“并未向對方借過錢,只是在項目生死存亡之際,個人承擔了公司給對方的承諾。”個人行為與組織行為可以分開。但試水商業地產,李亞鵬敗得冤嗎?
雪山藝術小鎮是李亞鵬轉型從商后,首個進入的地產項目。
坐標在云南麗江束河古鎮。該項目一期產品主要為別墅和商業院落。2014年,房子有過預售,基本是演藝圈內友情捧場。半年內,別墅賣了30%,商業院落售出10余套。
盡管沒有多少商家入駐,但至少有“流量”,熱鬧,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聲勢浩大的藝術活動。李亞鵬曾招呼楊坤、胡軍等玩過一場摩托車騎行活動,他還拍了一個束河古鎮紀錄片。
媒體報道中,有股東事后復盤,覺得李亞鵬在做老板方面缺少一些財務概念。
他為雪山小鎮請來日本頂級設計師隈研吾,設計130多棟190平到300平米的別墅。施工負責人稱,這是他從事別墅園林20年中,接過的最奢華項目,其中僅一棟別墅的園林景觀就花費40多萬元,“大樹都從四川郫縣拉過來,一車運費一萬三。這么大的樹,一車又拉不了多少棵。還特意要八棱海棠,這樹北京才有。從北京到麗江,一棵運費要5000多元”。
該小鎮屬商業地產,產權只有40年。
在雪山小鎮之外,李亞鵬還主導了鄭州的中國文谷項目,拍賣競得贛州4個地塊的使用權,總計劃投資61億元。目前,上述項目并沒有太多消息。
地產業萬馬齊喑。萬達王健林、融創孫宏斌、萬科郁亮等地產老炮都如履薄冰,外行李亞鵬當初又是如何判斷自己能趟得開商業地產這遭渾水?
2015年底,李亞鵬提出“中國文谷”概念,意在將音樂、戲劇、舞蹈、藝術展,乃至服裝秀、互聯網等與居住生活融合,實現文化藝術資源,以及街區商業綜合體的嫁接。
這是李亞鵬常年做商業的主體思路之一,即既商業,又非商業。
在跟記者魯豫對話時,他說自己想謀求一種平衡,“每個人想法是不一樣的。如果我想做一個幼兒園就是賺錢,我覺得兩年內我一定可以賺錢。我做的不是一個單點的事情。如果我是為了讓它兩年內迅速復制30家,然后IPO,我不會在一個幼兒園投5000萬?!?/strong>
中國文谷只是李亞鵬版圖的一部分。
他正全力做的“書院中國”涵蓋公益,以基金會形式整合資源;一部分是商業,包括教育,如設立幼兒書院、類似北大國學班的成人書院等,包括地產,書院酒店與住宅,另外還有制造業“書院造”,定位于“一個生活在當下中國的士大夫一生中應該擁有的一些物品”。
從生意層面,李亞鵬所要做的似乎更偏向于文創行業。
都還不溫不火。相對值得一提的,是李亞鵬團隊承擔了故宮天貓旗艦店的聯合運營,也和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開發了IP文創元素,并進入旅游文化紀念品市場。
文創是否是一份大生意,又能否支撐起李亞鵬的宏偉構想?
從商,是李亞鵬花費十年時間尋找到的人生方向。
盡管從某種程度上講,他能算一個老天爺賞飯吃的演藝人員。
他長在新疆,受工程師父親影響,從幾歲起就開始焊電路,十多年未有間斷。他癡迷理工科,曾一心想上哈工大。中學時,女朋友決意去北京考中央戲劇學院。
李亞鵬前往陪同。他被考官相中,一同進了中戲。
年輕時的李亞鵬,玩搖滾,一頭長發。他自認感受力強,“但表現力稍弱,相對而言,在演員上”。他身上同時有著一股清逸倔強的氣質?!缎Π两贰渡涞裼⑿蹅鳌返葎。苯幼屗矣鲬魰浴K麖闹惺斋@了名和利??伤傆X得光環來得不真實,付出與收獲并不匹配。
“我就覺得演員不是我一生可以從事的職業,我自己騙不了自己。我身邊有很多優秀的演員,包括大學同學,我們一起長大,他們對藝術的那種投入和獻身精神,我不具備。這樣的人不多,但我身邊有。他們從小就熱愛文藝,我是半路出家?;貞浹輪T這個道路,就那種成功、喜悅之類的,就我說的,我不享受這個東西,所以它在我這兒形不成太多記憶?!?/p>
父親是他的偶像。他常想起父親晚上臺燈下琢磨電路板的背影,還有給街坊鄰居修理各種家用電器。他十四歲離家求學,父親給了他兩句話,一句是“人不可有傲氣,但不可無傲骨”;另一句是“寵辱不驚”。竇靖童后來出國,李亞鵬把前半句也轉發給了她。
在他演藝事業正起步時,父親去世了,心臟病突發。他感到內疚。當時,父親來北京看他,然后回新疆,他建議買機票,但父親還是執意坐了火車。
葬禮上,父親的國企領導推脫沒來。但朋友、同事自發來了四百多人。李亞鵬受到觸動。
2000年開始,他決定每年只拍一部戲,其他時間找方向。
直到2014年,李亞鵬宣布退出演藝圈。
接受采訪時,有幾件事是他常講的,一是1998年去舊金山拍戲,跟朋友拿到50萬美元投資,成立了家做婚慶的互聯網公司。他由此接觸到風投、IT等彼時最時髦的概念。二是他讀書時把內地搖滾樂隊請到新疆,安排場地、設備、贊助,最后把賺到的錢捐了。這讓他感到滿足。在這之后,他還做過雜志、制片人、公益等。但他覺得做公益更多與女兒李嫣有關。
在十多年時間里,他認為自己有了基本的商業邏輯,常識及經驗積累?!白鲅輪T如果是60分的話,商業我覺得是90分?!敝袝鴱?010年籌備,到2016年一直都沒有收入。
他的公司沒有其他股東,也沒有融資,全靠個人積蓄和借債維持。
訪談節目中,魯豫問他“錢從哪兒來”?他沒有回答。
李亞鵬長在書香門第之家。他從十多歲開始下圍棋,三四十年延續至今。
書院中國,是想將古老的書院教育復現,給城市與鄉村兒童創造琴棋書畫等傳統文化氛圍,和各種興趣愛好的場景與接觸機會,來助力教育發展。
在中書的門牌上,李亞鵬確定了八個字作為標語:書院中國、順勢而為。
可問題在于,這其中的“勢”具體是指什么呢?市場空間,抑或政策方向?
“順勢而為”四個字,經雷軍發揚光大。雷軍將金山送上市后,做了兩年天使投資人,想明白創業要選大市場、站在風口上。他成立了一家“順為資本”。再后來,他做了小米,用做軟件和互聯網的思路進入了制造業。相比之下,李亞鵬的勢似乎還不那么清晰。
實業,是一釘一卯的細節跟成本,也是臟活苦活累活的生意。
從個人角度,并不質疑李亞鵬做教育、公益,甚至商業手段的初心。
只是他可能依然需要思考自己的路線,以及對自己商業認知方面的判斷?!皶褐袊本売谝淮文呐既?。這是他40歲時認定可托付一生的事業。
2010年一個下午,麗江,他跟助理到一個小院喝茶,主人不在家,門沒鎖,他推門進去,自己動手泡茶。這時候院門被風一吹“吱扭”開了,他回身去關門,又“吱扭”一聲門關上了。“就在那么一瞬間,我覺得真像醍醐灌頂一樣,我回頭對助理說,我要做中國書院。”
他有對尊重的渴望。熟悉他的人評價,他是需要精神動力的人。讓一個找到底層動力的人,去重新思考路線,是件殘酷,可又必要的事。商業,成則益,敗則可能涉及資源浪費。
“這是我想做的事,即使沒有達到設定的目標。我們一個鄉村公益書院在那個鄉村產生的變化,給世人做了個案例,我覺得這就是我的價值和能量。至少我做了件沒有人做過的事。書院在中國斷代了110年后,又有人把一個書院,建到了中國的鄉村。而且我們留下了檔案性的記錄。我們可以給比我更有能力的人接著做,對吧?”
現在,李亞鵬也年過五十。他早早想明白什么是不想要的,并能游刃取舍,是件幸運的事。但他也一直還在精神動力與現實生意搭起的網窩中兜兜轉轉。這幾乎是他選定的不回頭路。
商場如戰場。他依然是演員,新的舞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