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肆虐的第三年,人們的生活方式正在經歷一場巨大的變革。
經歷過居家、封校、隔離,口罩成了半永久,社交距離變得約定俗成,大家也開始學著去適應和接受,甚至讓腳步匆忙的年輕人有個機會按下暫停鍵,重新審視自己的人生。
哪怕封控居家,也封不住年輕人不“安分”的內心。
沒有30分鐘內必達的外賣,就轉而回歸第一產業,自己種菜;失去便捷的理發、按摩等服務,就自食其力,開拓新技能;不能出門逛商店,就自己做盲盒、搞手工;缺少面對面聊天的朋友,就轉向網聊,構建新的人際關系。
我們找到了8位被疫情“逼”出新技能的年輕人:封控居家期間,有人練會了“左右互搏”連彈鋼琴古箏;有人種洋蔥大蒜,給蔬菜拍延時攝影;有人在視頻號上一個人演完《甄嬛傳》;有人自制做菜指南小工具,幫助了很多不會做飯的年輕人;還有人和30只柴犬同吃同住,教會了狗子吃黃瓜……
在枯燥單調的“隔離時代”,他們依然能發現生活中簡單的樂趣,創造溫暖的記憶。
和30只狗子隔離在一起,是天堂還是災難?
30歲的小星星是一家寵物店的主人,3月24日起,他已經和近30只柴犬在220㎡的店內同吃同住了50天——15只自養,1只哈士奇,2只貓,還有很多客戶寄存在店內的寵物狗。
在上海,他開了一家寵物洗護店,開業4年,有3年都是在疫情中度過的。就在今年2月份,他新開了一家狗咖,但剛開業1個月就再次遇上疫情,被迫關門。
人間自有真情在。房東是個50歲的大叔,主動提出疫情閉店期間房租全免,希望寵物店能撐下去,幫他度過寒冬。
上海封控前,物資充沛的時候,小星星的柴犬店就是狗狗的“小時代”。狗子們每餐都享受著乾隆九道正菜的特權,火雞、鴨小胸、鹿脖肉,雞鴨魚肉俱全,加餐還有鲅魚、藍莓和青口貝。
疫情前狗子的伙食
然而,閔行區是最早一批被封控的。為了照顧狗狗,寵物店被封前,小星星就立馬和小伙伴提前入住到店里。那天,園區爆出幾百個陽性,他緊急屯了幾箱狗糧。
被封的50天,狗子們的饕餮盛宴全進了小星星的肚子。雞鴨魚肉沒有了,它們也過回了吃狗糧的生活。有段時間狗糧耗竭,物資告急,它們也會被迫吃貓罐頭。
街道發物資的時候,小星星會把物資分一些給狗狗吃,比如面包、黃瓜,換做平時,它們肯定是不吃的,但是隔離期間,狗糧吃膩了,它們也愿意啃上兩口換換口味。
狗子放風的露臺
自從被封后,小星星吃住都和寵物們在一起,店里有一個很大的不銹鋼洗狗池子。“白天洗狗,晚上洗我,每天我都能體驗一把做狗的感覺。”他說。
每天6點鐘,他會定鬧鐘起來,幫自己和一家子狗搶菜,他說自己已經練出了“搶菜一陽指”,搶菜穩準狠。9點鐘是狗子的放風時間。寵物店頂樓還有個220㎡的大露臺,能讓好動的狗子們曬曬太陽,這樣的休閑時間每天有2次。疫情來臨前,狗子們都是10只一隊,分批出去遛的,現在只能30只狗擠在一個區域集中玩耍。
狗改不了吃屎,當眾多狗子擠在一起時,它們就開始盯著其他小伙伴的糞便,準備沖刺。經過疫情期間的訓練,小星星現在已經可以搶在狗子之前把地上的粑粑拾起來了。短暫的放風時間,他和狗子都能獲得充分的運動。
“我要帶著狗子去大山里。”問到解封后的愿望,小星星秒答:“想在老宅里養雞鴨魚豬,幸福地生活著大山里。”
在上海疫情最嚴重的浦東區隔離近兩個月后,鋼琴老師Gloria練會了“左右互搏”。
Gloria研究生畢業于墨爾本大學音樂學院Performance Teaching鋼琴專業,從小學鋼琴和古箏,如今已經有20多個年頭。現在,她除了教授鋼琴課之外,還在一家互聯網音樂公司兼職教研顧問。“我帶了不少學生,可現在只能給學生們放假了。”Gloria說,“因為疫情,我的收入可以說是驟減。”
這兩個月以來,“不出門就難受”的Gloria已經從最開始的“焦慮、恐懼、悲觀”,發展到現在的“甚至有點社恐”。
Gloria在墨爾本大學演出
閑不住了,Gloria心血來潮,想用自己最拿手的兩樣樂器“搞事”——她要挑戰左手彈鋼琴,右手彈古箏。
民樂和西洋樂的結合沒那么簡單,尤其是,她的左右手要同時照顧兩個完全不同的樂器,很容易卡殼。為了合奏時配合得更好,Gloria把古箏的弦序重新排了一遍,再去習慣、適應、編排。
最開始,她并沒什么勇氣在社交媒體公開發布自己的演奏視頻,只是自娛自樂地分享在朋友圈。而且她很擔心,在專業音樂生眼中,這種“左右互搏”的奇葩彈法可能更像是一種“瞎搞”——“彈鋼琴和彈古箏的人都沉默了”。
“但有一天,有個對音樂很嚴肅的同行突然找我,說他把我彈的片段聽了好多遍,覺得真好聽啊。”Gloria受到了鼓舞,把獨奏片段發在了社交媒體上。
Gloria同時演奏古箏、鋼琴
到目前為止,這首《甄嬛傳》的主題曲《紅顏劫》收獲了超過4萬點贊和40萬次瀏覽。
評論區下,各地網友都在表示對她的關心,期待著小區早日解封,還有粉絲們熱情地催更、點歌。“有粉絲會專門來聽我彈琴,真沒想到她一直記得我,因此還有點小感動。”Gloria說。
從3月3號開始,褲褲已經在天津一所高校內被封了65天。
這是他讀文藝學碩士的最后一個學期,等6月份畢業季后,他就會啟程去上海,繼續讀博士——從天津到上海,從一個封控區前往更嚴重的封控區。
由于疫情加重,學校一步步收緊封校政策,他曾經出不了宿舍樓、點不了外賣,也曾半夜1點被喊下樓做核酸。現在他很慶幸,至少還能在圖書館和宿舍間兩點一線地移動,不至于每天被關在屋里和室友面面相覷。
在6月答辯季前,他每天的生活就是讀書、學習、追劇。沉浸式追劇的時間久了,看到經典片段,就想模仿一下劇情,拍一些短視頻。早在2020年,褲褲就開過自己的視頻號,當時是室友幫他拍了模仿艾斯奧特曼的視頻,那時他還覺得有點羞恥,現在已經徹底放飛自我。
2022年疫情卷土重來,這期間,他從頭到尾補了一遍《甄嬛傳》,把其中的幾大名場面都復刻了一遍。起初,他也試圖拉室友入伙,和自己演個對手戲。結果兩人試著合作了一下,褲褲就嫌棄他表情不夠自然,把室友踢出了“劇組”,一個人分飾n角。
“粉色嬌嫩”
他還是盡量挑室友去圖書館的時候戲癮大發。有一回,他拍齊妃這一集,室友就在一旁盯著看,場面一度十分尷尬。褲褲沒有在抖音等社交平臺上公開發布自己的視頻,僅僅上傳在私人視頻號上,給認識的朋友們找點樂子。
“男大學生看《甄嬛傳》正常嗎?很正常啊。”褲褲說,雖然身邊看女性群像劇的男生確實很少。他的專業就是文學,封校期間閑著沒事,就拽了室友一起入坑感受一下,沒想到非常上癮。現在兩人還會在宿舍里討論“太后是烏拉那拉氏,她和宜修到底是什么關系”。
封校以后,褲褲發現自己在碩博圈里出了點小名——并不是因為學術成就,很多人加他好友,打招呼說的第一句話都是:“我看過你的視頻號。”有一段時間,褲褲沒更新,很多在上海高校被封的同學發來消息催更:“你怎么還不更新?我們在學校里太悶了,就靠你這個活著了!”
有人催了,褲褲就會再拍幾條,給大家解解悶。他要當博士里邊短視頻拍的最好的人。
云游君是中國傳媒大學19級計算機專業的研究生,自2019年末開始,疫情貫穿了他整個讀研的三年。
3月,他因為疫情被封在老家連云港市。時不時的居家隔離對他似乎沒什么影響——他是個宅男,最大的興趣就是在家敲代碼。能不能出門,好像也沒什么區別。
但他在上海的本科同學體驗就完全不同了,很多人被封在家后,吃飯是第一大痛點。作為很少下廚房的新手,他們只能到處搜羅菜譜,絞盡腦汁用現有物資做一頓美食。
偶然間,他的同學在網上發現了一個名為“隔離食用手冊大全”的在線文檔。這個表格詳盡地劃分了每一種食材和組合而成的菜譜,但是要一條條對照去搜集做菜攻略,還是比較麻煩。“把它做成網頁,這種交互形式可能搞起來更快一點。”云游君說。
他立馬通過同學牽線搭橋,找到了文檔的創建者,表達了自己想要設計網站的意向。
在4月14日這天,只用了6個小時,他開發出一個做飯小工具,命名為“隔離食用手冊大全”。截至目前,網頁用戶訪問量已超50萬人,點擊量超600萬次。
“隔離食用手冊大全”主頁
文檔創建者很驚喜,非常支持他把菜譜做一個形式升級,并把他做好的網頁鏈接附在了文檔里。
“隔離食用手冊大全”創建者在文檔中推薦云游君的網頁
起初,云游君運營網站采用的是成本較低廉的托管方式。但網站訪問量遠超他的預期,云游君每天都要花費二三十塊去運營網站,“時間久了也挺貴的,有點得不償失”。為此,他專門聯系了服務器廠商,對方很支持他的開發,還贈送了云游君可以抵扣運營額度的代金券。
隨著居家隔離時間線的拉長,越來越多的人看到了云游君的小工具。這是云游君沒想到的,雖然上線之前,他也會設想,萬一火了呢?雖然他也并沒抱太大希望。
網站仍在有條不紊的完善中。4月26日,云游君上線了新的“生存模式”,讓食材和食譜之間的匹配更加精準。等疫情過去,他打算再增加一個簡易版/完整版自由切換的新功能。
微博上,云游君的個性簽名是:“希望能創造出可以成為別人回憶的事物。希望能成為一個有趣的人。”有網友這樣回復他:“祝賀你已經創造了能成為別人溫暖回憶的事物。”
在一家互聯網大廠做產品的張小花,在徐匯區的家里已經和男友一起隔離了整整60天。磨了男友五六次后,他終于同意讓張小花幫忙剃頭。
這件事已經讓張小花頭疼了很久。封控期間,雖然街道物資發放齊全,日用品和食物都不缺,但兩個月了——男朋友頭發不剪,胡子懶得剃,已然是一個“放飛自我”的狀態。
頭發一天天變長,有一天,男友照鏡子的時候突然問張小花,覺不覺得自己很像飛輪海。“就是最古早的那種非主流發型。”張小花形容道。
男友是一個很“復古”的人,典型的infj,享受宅家,絲毫不打算維持形象,也不喜歡去那種“一進門就有Tony拿著對講機說‘新人來了’的時尚工作室”。而張小花,作為一個enfp,總喜歡搗鼓點新鮮事物,比如,給男友“理個發”。
所以封控前,她早在家里備好了全套剪發工具。但男友一直很抗拒,因為上次剪發的時候,張小花用了一個小時,笑了半個小時,結果把他剪成了西瓜太郎。第二天,他還被迫頂著那個造型去參加了教資的面試。
這次封控更久,張小花有了充足的時間說服男友,但反復勸了他五六次都沒奏效。直到某天,他上了體重秤,才發現自己隔離期間變胖了不少。在長發的掩蓋下,他一直沒意識到這一慘痛的事實。于是下了體重秤,他就馬上同意讓張小花幫他改造。
在張小花的“軟磨硬泡”下,男友同意剪發
“剃刀挺好玩的,就像烹飪一道一直很想做的料理。”張小花說。居家隔離這次剪發,她總結了一些經驗,一是要下手慢,一次少剪一點,慢慢推,也給自己留點找補的空間;二是要按照層次剪,照著原本發型的樣子,這樣不容易出錯。
張小花發現,男生的頭發其實很好剪,基本不用搜什么教程。只有一個秘訣——剪的時候一定要在心里反復默念一個帥哥的名字,她念的是胡先煦。
張小花剪發的最終成果
這次剪發,張小花和她的“顧客”都很滿意,還發了個朋友圈紀念。她的爸爸看到后有點吃醋,提前預約女兒,解封后也要給他剪一次發。
還有一個因為團購加過好友的鄰居看到了張小花的朋友圈,雖然之前從來沒說過話,也來找她借走了全套剪發工具。“她也想給自己的小兒子理個發。”
在歐洲留學的湯湯,疫情期間在家上網課,意外地網聊出了現任男友。
2020年疫情爆發,湯湯的學校改成了線上授課。新生群里,有個男同學在找一起飛歐洲的同伴,他不會當地的小語種,而湯湯正好會。就這樣,他們順理成章地加了好友。
湯湯從來沒有見過對方真人。因為疫情阻隔,對方先飛了歐洲,而湯湯留在國內上網課。這段時間里,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養貓、音樂、留學,什么都聊。宿舍怎么交租?銀行卡要寄到哪里?“舉目無親”的歐洲,好像也只能聯系到他一個人。
這份聯系一直沒有斷。5個月之后,湯湯飛去歐洲的第一周,兩人就確定了關系。
確立關系前很長一段時間,湯湯和男友都是在網聊,他們都覺得對方是個“社牛”,一定很開朗、朋友很多。實際見了面后才發現,兩個人都是社交懶癌。
“在網絡上我倆都會給自己塑造一個‘新’的identity——放大自己想讓對方看到的點,再把不愿意讓對方看到的部分隱藏起來。”湯湯說,如果在現實生活里,“肯定懶得來這套”。
湯湯和男友在克羅地亞旅游時拍攝
很多留學生情侶,都是因為在異國獨自一人時,遇到了一個能夠互相照應的人,就熟悉了起來。目前,湯湯在國外繼續深造,和男友感情穩定,已經在一起快兩年了。
戀愛中的“新鮮感”是最強的加成和濾鏡,見不到面反而是感情的催化劑。網聊時,對方總是會給湯湯分享喜歡的音樂,之前,她每一首都會聽,想透過這些旋律盡可能了解對方是個怎樣的人。
“現在……我只希望他不要在家里大聲放那些歌了!”湯湯笑著說。
封校期間,四川電影電視學院的大二學生林筱,在學校操場上開發了“盲盒套圈”。
擺攤的原因不是因為別的,林筱的一門必修課“文化經紀人”,老師要求同學們用3篇圖文和1條視頻來運營小紅書,從而獲得官方流量。
大一的時候,林筱看到其他人做過盲盒,反響很不錯,只用了一天就把所有產品都賣出去了。她受到啟發,也打算延續這一模式。不一樣的是,她把盲盒和套圈結合在一起。
套圈擺放現場
林筱和組員們每人貢獻20塊,買了冰袖、身體乳、大腸發圈、洗發帶……交策劃案那一天,老師建議他們放一些滿足大學生需求的東西,比如“出乎意料”,或者“讓你興奮”。于是,她們聯系到本專業的攝影愛好者,作為其中一個盲盒——為顧客拍寫真。
最開始,套圈定價是1.5元,林筱和同學們合計了一下成本,感覺有點虧,想稍微提提價。沒想到來的顧客非常多,他們反而覺得價格有點貴了,最后套圈變成了1元1次。
雖然藝術院校學校男女比例失衡,女7男3。但第一次擺攤時,林筱卻意外地迎來了大批男顧客。他們都很大方,“十個十個的買”。而女顧客一般一次只買一個圈。
擺了一個半小時,林筱共收到143元,減去成本,凈賺43塊。
盲盒套圈
這是一次成功的商業營銷嘗試。后來,林筱的套圈在學校火了,甚至被那些想要賺錢的同學們拿去復制。
雖然林筱總在網上看到“疫情偷走了我的青春”這樣的文案,但是兩年的大學生活,“整體來說還是有收獲的,雖然不可以認識校外的朋友,但是我可以在校內做好該做的事情,或者是我能參與的事情,也可以認識到很厲害的人。”
一顆洋蔥、一棵青蔥、兩頭大蒜、一粒白蘿卜頭、一小撮上海青和一個白菜梆……居家辦公的第40天,廣告從業者李查德抽,在窗臺上擺了好幾盆蔬菜剩余的“邊角料”,等待它們生長。
38歲的李查德抽一個人住在上海市中心,家里并沒有大陽臺。過去,他只點外賣,沒什么時間和心思做飯,當然,種這些菜也不是為了填飽肚子用的。
5天,126個小時,蔥和洋蔥的距離不斷貼近,他用手機的延時攝影功能記錄了這5個日夜。李查德抽說,種菜只是想在屋子里近距離感受生命的活力。
洋蔥延時攝影
李查德抽是個業余攝影愛好者,在家里存放了不少設備。2020年,疫情第一年爆發時,他也被困在上海的家中,用索尼A73微距鏡頭拍下了家里的每一件東西。
結冰的紅椒、紋理清晰的餅干、堆疊的人民幣、溶化的藥片,甚至亂蓬蓬的鋼絲球……能拍的他都拍了個遍。從蔬菜到肉,每天他都會存一個系列的九宮格圖片,直接當做手機壁紙。
閑著無聊,李查德抽的蔬菜微距攝影
而今年的疫情封閉來得突然,他的相機都存在了汽車后備箱里,一起鎖在小區的停車場。
在家里的這些天,他太久沒摸到過自己的相機了。如果可以的話,他想用長焦鏡頭拍拍窗外停留的鳥兒、空蕩馬路上匆忙的快遞小哥,想用無人機拍下小區的球形全景圖。雖然那些都無法實現,至少他還有手機和茁壯成長的洋蔥。
居家辦公很容易忘記今天是星期幾,也失去了周末或五一休假的概念,甚至沒有白天和黑夜。好幾次,凌晨1點鐘他還在線上集體開會。每天醒來,有事情就做,沒有就休息。他剛剛通宵趕了個項目,直到清晨8點才睡下,11點多又迷迷糊糊醒來。
他有很多事想做,想自駕到上海周邊,近一點去崇明島或滴水湖,遠一點到內蒙古、新疆、西藏,去山里面搭個帳篷,遠離城市的燈光群,拍下靜靜的星軌。
(文中圖片由受訪者提供,受訪者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