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4日，周日，是五一假期調休的工作日，也是一部分北京市民開始“囤貨”的日子。
當天午后，居住地和工作地都在朝陽區的多多陸續收到好友發來的消息，提醒她可以適當采購些物資了。她感覺到，這股風潮來得并不突然，“清明節前后就有人在慢慢準備了，因為那時候北京有確診病例，大家怕居家隔離，所以那時候就開始提前準備了。”
這一次來得更嚴肅。多多在4月24日下午4點左右打開美團買菜、叮咚買菜查看，就發現有不少商品已經告罄。“美團買菜的購物車點開之后有一條提醒，顯示你購物車里的哪些商品下架。我平時就愛加購，經常遇到提示下架一兩件的情況，但那天下午我一點開，下架商品的名字，快占滿屏幕了。”
緊接著，多多看見，生鮮電商平臺上的綠葉菜正在消失。下午四點半，多多收到來自同在朝陽區好友的截圖，mini裝可樂、零度可樂、摩登罐可樂……有一個算一個，所有可樂全部在某平臺上售罄，搜索“可樂”，只剩一個“杰克丹尼可樂味威士忌”有售。
幾乎還來不及反應，大家都開始行動了。4月24日下午的北京居民，有不少人在各大生鮮電商APP之間來回切換。米、面、糧、油是剛需，能充饑和長時間保存；肉禽蛋奶、蔬菜水果是基本的食材，趕緊買；還要囤調料、可樂、煙酒、咖啡，這是上海市民的經驗之談。此外，防疫用品、日化品也都是熱門商品。
為了應對這種情況，生鮮電商、線下商超也紛紛做出響應。4月24日晚，美團買菜發公告稱，北京地區訂單配送時間將延長至24點，大潤發、物美也延長營業時間至24點，以保證北京市民的采購需求。據各家電商企業表示，運力、分揀員的數量也都在擴充。
根據媒體報道，在4月24日的北京疫情防控新聞發布會上，北京市商務局副局長趙衛東表示，根據近期監測，目前北京生活必需品市場貨源供應充足，交易正常。針對部分電商平臺短時間內因訂單量激增，出現配送延時、無法下單等情況，已要求重點生鮮電商平臺，加大貨源組織力度，增加前置倉貨物儲備，增加線下配送人員，確保及時配送。
電商平臺，又忙起來了。
北京加入采購大軍的人，分為兩種，一種已經被彈窗，居家隔離，另一種是防患于未然。
家住朝陽區的文欣是第一種。她講述，4月23日她的健康寶彈窗，立刻按要求居家隔離，三天兩次核酸檢測。“來得太突然了，我都沒來得及去線下采購。”文欣轉向生鮮電商平臺采買一波，當時她計劃著，囤夠三天隔離的量，避免浪費。
后來，文欣發現，身邊沒有被隔離的人也在囤貨，她就又查缺補漏，在沃爾瑪小程序上買了米、豆子和方便面這種長儲存的食品。
短期消耗買生鮮蔬果，做長期準備買米面糧油，文欣的第三波思路是買更能長時間儲存的罐頭、速凍品。“24號我買的時候，配送挺慢的，一直顯示系統訂單過多，可能要超時，送之前還給我打了個電話說有幾個菜沒有了給我退，我說別退了，有什么給我換什么吧。”
據幾位北京市民的分享，即便沒有彈窗居家隔離，他們也準備了一些物資，以應對突發情況。大家的首選還是以米面糧油、肉禽蛋奶、蔬菜水果為主的剛需，此外還有上海市民提醒的疫情期間“硬通貨”可樂和煙酒，據說可以拿來交換物資。
Amy家住朝陽區東四環，4月24日下午她在美團買菜和叮咚買菜兩個軟件之間反復橫跳，“我加購一個就售罄一個。”最后Amy和朋友總共花了400多塊錢，買到了包括豆角、黃瓜等在內的9種新鮮蔬菜，還有豆腐、大米、蝦、可樂等等。
安妮同樣住在東四環，作為一個有兩位老人和一個小孩的五口之家，她家的采購行動從4月6日就開始了。她的思路是，先買米、面、雜糧、方便面、速凍餃子這類主食，后來又買了各種調料和辣醬，“否則白米飯和面吃不下去。”結合自身情況，她還準備了老人長期吃的降壓藥、小朋友的常備藥，還有貓砂、貓糧。
“截至目前，家里有30斤米、15斤油、10斤面條、10斤雜糧、8箱牛奶。另外我們家會定期網購鐵皮西紅柿、天目山小紅薯、山藥，目前這些各有5斤。”安妮表示，家里人多，她日常就有批量采購的習慣，倒不完全是因為疫情。
在平臺的選擇上，大家也各有心得。多多只買了兩箱礦泉水和衛生紙，“看到生鮮電商上配送變慢，我想我又不著急半個小時就收到，我就去京東買了。”讓多多意外的是，4月24日當晚不到8點，她就收到了那兩箱寫著次日達的礦泉水。
每日優鮮、叮咚買菜、美團買菜等生鮮電商，是居民用來購買必需品的渠道。由于貨量有限，加上24日是工作日，不少上班族下班才有空加入囤貨隊伍，于是當晚，北京朝陽區多個物美超市、永輝超市、沃爾瑪超市等也人頭攢動，結賬區排起長龍。
多多不太贊成面面俱到的囤貨。“上海經驗給我們帶來的不僅是要未雨綢繆，還有物盡其用、科學分配。”所以，她沒有選擇購買易壞的綠葉菜，而是先補齊自己缺少的東西，再買米和面。
從各大平臺的的數據來看，在這波采購潮的拉動下，訂單確實大幅增長。
每日優鮮方面，截至4月25日中午，訂單量較上周同期增長6倍。叮咚買菜方面，截至4月24日中午12點，北京整體訂單量增長50%以上，其中垡頭、潘家園等涉疫情風險區域更是上漲明顯。
美團買菜工作人員王兆告訴深燃，風控區周圍的站點訂單增幅比較明顯，超過300%，其他站點也有增幅，但沒那么夸張。
線下商超更是如此。據媒體報道，永輝超市方面，北京地區線上訂單同步增幅在50%左右，截至4月25日中午12時，永輝垡頭店，線上訂單同比增長80%。物美超市方面，4月24日線上單量較平常工作日大幅起跳3倍，是平日周末的1.6倍。截至4月25日上午11時，物美線上單量已超過平常工作日單量水平，約占周末單量的6成。
屏幕前的人在下單，屏幕后的人也在行動。4月24日晚，盒馬、美團買菜、叮咚買菜、每日優鮮等生鮮電商平臺紛紛做出針對備貨保供的應急方案。
貨源和庫存方面，主要的方案是提升備貨量。綜合而言，幾家響應企業的備貨量在日常的2-3倍左右。
具體來說，盒馬的民生商品的整體備貨量提高到日常的2-3倍，其中豬肉、雞肉和雞蛋比平日額外增加了近2倍，蔬菜的備貨量比平日增加近3倍，北京40家門店供應充足。美團買菜表示，針對肉禽蛋奶以及新鮮果蔬等市民采購量比較大的商品，在抗疫保供期間，將按日常消費的3-5倍進行備貨。每日優鮮北京地區的整體備貨量也已經提升至3倍以上，其中肉蛋、蔬菜、水果等重點民生商品新增200多噸的備貨量。叮咚買菜方面也表示，備貨較平日增長1.5倍以上。
平均2-3倍，只是基礎的備貨量。此外，循環滾動補貨和重點地區重點補貨，也是企業們通行的做法，以應對突發和區域性問題。
盒馬方面稱，店內商品采用循環補貨的方式，每天補貨次數超過日常的3倍。王兆也解釋，美團買菜目前已經啟動滾動補貨，“只要缺貨，立馬就補，不像以前是每天晚上才補貨。”每日優鮮表示，重點地區如潘家園、雙井、垡頭等區域內的20多家門店，在4月25日下午進行二次補貨加推，后續備貨系數及補貨次數將根據實際情況繼續上調。
分揀和配送方面，主要的方案是增派人手和延長營業時間。4月24日晚，美團買菜表示即日起北京地區訂單配送時間將延長至24點，除個別積壓站點以外，將盡可能保證訂單當日配送。一線分揀人員增加70%，配送人員增加50%。每日優鮮延長訂單配送時間至凌晨1點，所有一線員工停止休假，全員上崗，并調撥社會運力。
4月25日上午，網傳京東CEO徐雷的聊天記錄截圖中顯示，徐雷說，要對京東總部所在地的城市有信心。“北京政策規劃已經到街道了，怎么解決保供問題、外賣、快遞的到社區方案都有的。酒仙橋疫情期間京東已經跑通了封控區快遞交接方案，已經開始在全國推廣了。”不過該消息未得到官方證實。
電商忙，實體商超也沒停下腳步。總的來看，線上和線下的應急措施相似，物美和永輝也延長了門店的營業時間至24點。永輝北京地區相關負責人介紹，商品采購量正在按日常4倍進行儲備。據消息稱，沃爾瑪超市和山姆會員商店也按照疫情前的近3倍備貨。加大線上訂單的運力、增加人手，都是基本操作。
王兆表示，源頭貨源充足，物流暢通，綜合幾個條件來看，居民不必太過慌張。“標品不存在外援的情況，因為零售渠道是不受標品影響的。大家擔心的無非是菜，但北京的菜主要來源于寧夏、山東和北京周邊，這三個地方都沒有受到影響。”
王兆提醒大家，APP上顯示已售罄，并不是沒貨的意思。“大倉有足夠的貨，但是大倉的貨調到各個服務站需要時間，另外每天的分揀量也有上限。”他表示，比如倉庫里有10捆衛生紙，用戶之前把這10捆衛生紙全買了，哪怕在倉庫里還沒有配送，但其實這也等于倉庫沒有衛生紙了。“我們有站長開玩笑說，每天睜開眼睛就背著債。”但這種情況不用擔憂，等候補貨就行。
一些用戶反映，即便APP上還有貨可以買，但都顯示次日送達。對此，王兆解釋，次日達的意思是，實時來看，有一些商品是站點里沒有的，需要從大倉或冷凍庫調貨。“站點滾動補貨的時候，會把這些帶過來，第二天到服務站的時候再配送。”
當平臺單量激增，耗費庫存肯定是最直接的結果。在APP前端，用戶看到的就是大量商品下架，可能容易緊張，其實沒必要。實際上，這里存在一個實際庫存和訂單量之間的時滯性問題，商品下架，運力不足，都是單量激增的外在表現，庫存還有，只不過不在前置倉，而是需要時間重新上架。“現在出現這種情況，也是大家買得多買得快，我們來不及分揀，并不是代表真的沒糧了。”王兆表示。
在從業者的體會中，經過幾次特殊時期的應戰，還是暴露出一些待解決的痛點。
王兆總結，現在前置倉的卡點還是在分揀上。“因為沒有疫情的時候，用戶買菜一次可能買五六件商品就算很多了。但是上海疫情期間，我們的站點打出過一個兩米長的訂單，這一個訂單的分揀壓力就非常大，以前是一人揀五六件，現在要揀數十件。”王兆說，當時上海分揀員的調配速度沒有那么快，所以這次吸取經驗，提前預備分揀。北京的囤貨情況一出來，業務人員就開始追加人手，“現在也在號召拓班等方案。原來我們是6點左右才開始分揀，現在我們在員工保證休息的情況下會把時間往前提一點。”
前置倉的承載量也有上限。“一個前置倉大概有200平-300平，它承擔的SKU是有限的。所以一些非急用的商品會做次日達處理。分揀人員也是一樣，不能無限加人，因為分揀工作是高速奔跑的狀態，假如一個倉里面加到50個人，他們跑起來撞在一起都是有可能的。拿上海的情況來說，分揀員正常一天在站內要走2萬步左右，現在基本上他們一天要走四五萬步，還得小跑。”
前置倉只是一種供應模式。對比現行的幾種供應模式，每個都各有優劣，但又能在特殊時刻相互補足。
以每日優鮮、叮咚買菜等為代表的前置倉模式，優勢在于騎手只要服務于站點附近就可以，配送效率比較高。但是，面對單量的激增，在庫存淺、供應鏈比較短、部點也少的情況下，前置倉的供應就會出現短缺。
對于商超的到家模式來說，最大的制約就是線下店的營業情況。零售電商行業專家、百聯咨詢創始人莊帥解釋，如果線下店營業，騎手和揀貨員的變數很大。就算刨除人的變數，線下店的庫存數量和距離也會對配送形成制約。而到家模式的優點也是顯而易見的，線下與線上相補充，消費者同時擁有兩種選擇。
至于京東等電商平臺的大倉模式，莊帥表示，缺點是鏈條比較長，需要跨省跨市做運輸，再分發到不同的配送點，再配送到庫，受制于倉庫的商品數量，在速度上比不過前置倉。但優勢就是貨源充足，因為倉庫更大，可以更自由地調配。
多重保障之下，應對物流、運力、線下門店營業情況等突發因素，企業們都有各自的解決方案。所以從這一角度來說，各個電商模式也是生活用品持續供給的“定心丸”。
在一些居民看來，囤貨是圖個心理安慰。在從業人士眼中，此次囤貨只是短時的需求，不具備可持續性。
莊帥認為，現在各家企業提出的方案是應對短期內囤貨的需求，“因為很難監測到誰會囤多少貨、囤多久的貨，以及誰有多少資金去囤貨，而且不可能每個人每天都花重金去囤貨，囤的貨消耗不掉，就會形成浪費。所以這個行為是不可持續的，短期內，對于企業來說，根據自身的能力水平去應對就可以了。”
而且，對于電商企業、零售企業來說，穩定和精準的銷售預測才是最重要的。“短時間的訂單激增對他們來說壓力也很大。”莊帥認為，現在來看，這些企業已經在發揮自己的作用了，“但還是從自身模式定位和能力出發去發揮，前置倉的就做好前置倉，大倉的做好大倉。”
莊帥表示，電商平臺的工作就是規劃更合理的路線，提供更好的運力，適應更精準的商品需求。不同的模式，本身的庫存量、倉庫面積、運力都是有差異的，“所以他們能做的、需要做的，還是更好地優化自身，以及和防疫政策之間進行配合和響應，及時做出適應性的調整。”
北京市商務局副局長趙衛東在北京疫情防控新聞發布會上也提到，從批發端看，近一周蔬菜日均上市量穩定在2.2萬噸以上，4月24日，蔬菜上市量達2.27萬噸；豬肉和雞蛋供應量分別穩定在560噸、410噸以上，均處于正常水平；糧油日均供應量6000余噸，保持穩定。從零售端看，商超門店、社區菜店及直營直供店等各類生活必需品和生活物資供應平穩。從貨運端看，各類生活必需品綠通車輛運輸暢通，完全能夠滿足運輸需求。
“我們就是有單就上，滿足部分人囤貨的需求，但確實目前都是貨足價平的，大家買點短期內的剛需就可以了，沒必要過度囤貨。”王兆說。現在，企業在做的就是保證貨源穩定、加大人力，“我理解大家現在的緊張本質上是來源于對未知的恐懼，只要貨到家了，糧到家了，大家自然也就放松下來了。”
*應受訪對象要求，文中多多、文欣、Amy、安妮、王兆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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