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家住鄭州市中牟縣的李芳等4名患兒媽媽，因代收海外購買的氯巴占藥品包裹，被中牟縣人民檢察院指控走私毒品罪，“毒販母親”一度引發(fā)關注。雖然，檢察院以她們犯罪情節(jié)輕微不予起訴，但網名為“鐵馬冰河”(簡稱“鐵馬”)的代購者，已被羈押8個多月。
3月18日上午，中牟縣人民法院依法公開審理被告人鐵馬涉嫌走私、運輸、販賣毒品案。聽到擇日宣判的結果，鐵馬的妻子張潔堅持認為，“那是孩子們的救命藥，藥品就是毒品嗎?”
禍起氯巴占
2021年7月4日，家住安徽省安慶市的鐵馬一家，迎來了鄭州市中牟縣的4位民警。丈夫鐵馬因涉嫌走私、運輸、販賣毒品被帶往中牟縣，妻子張潔一下就蒙了。
夫妻二人在安慶市經營泡菜生意，家中小女兒笑笑患有嬰兒痙攣癥(小兒癲癇的一種)，自出生2個月被確診后，常年從海外購藥。鐵馬購藥的渠道，是去北京某醫(yī)院問診時，從一名醫(yī)生口中獲知的。
嬰兒痙攣癥屬于罕見病的一種，笑笑今年9歲了，她光長個子、智力發(fā)育暫緩，如今也只有3歲小孩的智商。
因為女兒的病，鐵馬加入了各種罕見病的病友群，自己也是一兩個群的群主。在給女兒從海外購藥時，鐵馬也會幫其他病友捎帶。
笑笑平日用的藥是喜寶寧，不用氯巴占，鐵馬之所以代購氯巴占，是因為群里病友問他，能否幫忙買到。
李芳是鐵馬的“客戶”之一。
李芳的兒子大白出生沒幾月，被確診為“癲癇”(嬰兒癲癇伴游走性局灶性發(fā)作)，醫(yī)生告訴她，這種病幾乎無法治愈，孩子的認知能力、運動能力都不會發(fā)育。
兩年的時間里，李芳和丈夫帶孩子全國遍尋良醫(yī)，在咪達唑侖和魯米那片也不能穩(wěn)定大白病情后，醫(yī)生提出，可以試試氯巴占。
但氯巴占在國內買不到。
李芳也加入了幾個病友群，一開始，花了700多元求購到一盒氯巴占，大白用藥后，“病情明顯得到控制。”
氯巴占需要每天吃，她開始四處找渠道購買氯巴占。后來，她結識了鐵馬，他有個代購群，藥品賣得比其他人便宜，每次都是先發(fā)貨、后收錢，大家都很信賴他。
2021年5月底，鐵馬曾聯(lián)系李芳，說有價值2400元的藥物從國外寄來，因地址不夠，讓她幫忙簽收。李芳收到后直接寄給了鐵馬，鐵馬發(fā)來一個感謝紅包，李芳沒有收。后來，鐵馬將快遞費給她，“快遞費你總得收了吧!”
直到同年9月初，李芳正與父母吃早餐，家中突然來了幾位民警，問其與鐵馬的關系，此后，她和其他3名幫助收包裹的病友，都接到了中牟縣檢察院關于“走私、運輸、販賣毒品”的起訴。
氯巴占是毒品嗎?
根據原國家食品藥品監(jiān)督管理總局出臺的《精神藥品品種目錄(2013年版)》中，氯巴占屬于第二類精神藥品。
2017年，國家禁毒委員會對《麻醉藥品品種目錄(2013年版)》和《精神藥品品種目錄(2013年版)》中，尚未明確定罪量刑數量標準的100種麻醉藥品和精神藥品，與海洛因或甲基苯丙胺的折算標準進行了調研、論證，結果表明，在量刑標準上，1克氯巴占相等于0.1毫克海洛因。
中國抗癲癇協(xié)會常務理事、藥物治療專委會主任委員王學峰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氯巴占在兒科癲癇治療中非常受歡迎，因為在所有的相似藥物中，它的副作用算小的。”
河南省兒童醫(yī)院神經內科主任王媛介紹，“這類藥品主要抑制神經的過度興奮，雖然不排除某些個體在服用后也會興奮，但大部分人用藥后是為了鎮(zhèn)靜。”
事實上，2017年，國家衛(wèi)健委就發(fā)布《關于印發(fā)第二批鼓勵研發(fā)申報兒童藥品清單的通知》，其中包括10mg的氯巴占片劑。但是5年過去了，氯巴占仍處于尷尬的境地。
8個多月的羈押
根據鐵馬的案件材料，公安民警從鐵馬處查獲走私的氯巴占105000毫克，通過依賴性折算表換算，相當于0.0105克的海洛因。
檢方的案件材料中明確提到，氯巴占系國家管制的二類精神藥品，在國內藥品上不允許私自買賣。
檢方指控，被告人鐵馬在為女兒購藥的過程中，聯(lián)系到境外販賣氯巴占的人員，后被告人為牟利，非法從事氯巴占、喜寶寧代購，加價后通過微信群向患有癲癇疾病人的家屬販賣。
檢方認為，被告人鐵馬走私、販賣毒品，犯罪事實清楚，證據充分，應當以走私、販賣毒品追究其刑事責任。
經多方努力，去年11月，李芳因“犯罪情節(jié)輕微”收到了《不起訴決定書》。但鐵馬自從被警方帶走，便開始了長達8個多月的羈押。
3月18日上午庭審，張潔與婆婆一早來到了中牟縣人民法院，通過手機看到丈夫的那一剎那，婆婆情緒失控，她也掐著自己，努力不哭出聲。
張潔說，笑笑每年治療、醫(yī)藥費要幾萬元，家中經營生意雖然辛苦，但也負擔得起一大家子的開支，“我們靠雙手掙錢，賣泡菜才是我們養(yǎng)家糊口的根本，再窮再難，也不會去販毒。”
李芳與幾位同在鄭州的病友，也在18日早上來到了中牟縣人民法院，在門外等候。
這一天，李芳才得知，鐵馬代購氯巴占基本沒有加錢，“還有病友告訴我，有人家庭情況不好，他還會先發(fā)藥，等人家有錢了再給。”李芳說，“現在知道他根本不靠賣藥掙錢，我不明白了，他圖什么?”
無罪辯護與一封聯(lián)名信
鐵馬的辯護律師、北京市中聞律師事務所劉長表示，要對鐵馬進行無罪辯護。
“首先，沒有任何證據顯示，被告人鐵馬代購的氯巴占當中，有任何一盒流入了販賣、吸食毒品的群體。相反，有大量的證據證明，本案的案涉藥品用于了醫(yī)療用途，依法不能認定為毒品犯罪。”
“剛剛發(fā)布的2022年兩高新解釋也規(guī)定，病患者實施的不以營利為目的的自救、互助性質的進口及銷售藥品的行為，不應該認定為犯罪。”
劉長認為，“對本案強行定罪，違反了人民群眾最樸素的感知，也與目前兩高最新司法解釋和司法政策的精神不符。”
庭審現場，鐵馬還獲得了一份132位病友家長的聯(lián)名信，他們來自五湖四海，孩子們共有的病情，成了特殊的“臍帶”。
這封聯(lián)名信中寫道：
“我們都需要氯巴占，沒有這個藥，孩子的癥狀就會加重，有些體弱的就會死亡，孩子都是遵醫(yī)囑吃這個藥，我們不是需要毒品。”
“鐵馬被羈押，我們憑著良心，據我們了解的情況，他不是犯罪分子，我們懇請法官體恤民情，盡早宣判他無罪，早日讓他回歸正常生活。”
3月18日的庭審結束后，中牟縣人民法院發(fā)出通告，“將依法公正判決”。
擇日宣判的結果一出，張潔沒有在中牟縣過多停留。張潔說，鐵馬喜歡陸游的《十一月四日風雨大作》，并用尾句作為多年的網名。和平年代，他想要鐵甲護身、傾力保衛(wèi)的，也只是年幼多病的女兒和自己的小家而已。
(為保護采訪對象隱私，患者及病友家屬均采用化名)(頂端新聞·河南商報記者張逸菲/文受訪者供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