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家大院外的推土機,很多房屋被其摧毀)
強征你的地你還得求著他
暴力強拆、毆打村民之外,強占耕地,也是村民頗為痛恨的行為之一。
村民馬輝(化名)在村北有一處1.2畝的梨園,共種植了100多棵梨樹。每年秋天,梨子成熟時,他都會摘些梨子在門前的街道上賣給游客,便宜的時候一元一斤,貴的時候兩三元一斤,每年都會有不錯的收入。
但2009年10月9日中午,他正在家中做飯時,村里有個老人來到他家,問他的梨樹賣不賣。他很好奇:梨樹長得好好的,老人怎么會問賣不賣呢?老人告訴他:你家的梨樹早就被人給推掉了。
馬輝大吃一驚,趕忙跑到梨園,看到這些長了十幾年的梨樹已經被推倒,連同泥土一起推成一堆一堆的,慘不忍睹。不用問,馬輝就知道是村干部干的,因為除此之外沒有別人敢這么做。推地干什么用,為何不事先告訴一聲,馬輝很生氣,但也不敢去報案,不敢去問村干部,更不敢找村干部要賠償。后來,他才聽說這里要建啤酒廠,但因為有地質裂縫,啤酒廠最終也沒建在這里。他的梨園已遭到嚴重破壞不能耕種了,就荒廢在那里好幾年。
四五年后,相似的一幕再次發生。馬輝那剛栽種兩年的1.5畝棗園再次被毀。原本,沒了梨樹,就沒了收入,他還指望種植些棗樹到景區賣棗換些生活費,但棗園再次在沒有告知的情況下被強推,馬輝終于忍無可忍,站在正在其田地上挖掘樓坑的挖掘機前進行了阻攔。阻攔了三四天,村民小組組長才出面對他說,連同之前被毀的梨園一起,會給他補償的。后來,他兩塊被強推的土地,按照一畝地30160元給予了補償,被毀的棗樹、梨樹也給了一定的補償。
“盡管給了補償,我也不好受。他們太霸道了,強占你土地,連給你說一聲也不說。不是我強行阻攔,還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會給這補償。”馬輝說,他其實很不愿意要這些賠償。作為一個農民,土地是命根子,沒了土地,就沒了生活來源。現在沒了地,他只能靠打零工賺些生活費。
“像馬輝家這樣的情況有很多。”村民牛云霞(化名)說,村里想占地,都是半夜出動,用鏟車一夜之間給你鏟個干凈。有村民為防止強推,就晚上去地里看守著,但根本看守不住。你在這邊看著,他在那邊推;你跑到那邊看著,他就到這邊給你推,根本應付不了。你愿意被占也占了,你不愿意被占也占了。“占了你的地不給你說還不算,你還得求著他給你補償,你愿意要3萬多塊錢的補償就給你,不愿意要就扔在那兒不搭理你。”
(村民們的舉報信)
一封舉報信“總結”了40多條“不法行為”
在采訪中,有村民特意向記者提供了一份之前舉報喬俊川的舉報信。這份寫于“2017年6月12日”的舉報信,“總結”了喬俊川40多條“不法行為”。
其總結的第一條,就是喬俊川自上任第一屆村主任開始,即開始不惜財力人力組織30人左右團伙,為其連任五屆 “村長”布局。這伙人每人一輛近百萬的豪車(喬俊川自己開一輛一二百萬的豪車),常年配備撬杠、鐵管、砍刀、棒球棍等,長期在村里為非作歹,“惡劣傷人”。
根據其他條“罪狀”顯示,這些人經常被喬俊川派去跟蹤、監視他所不滿意的人,知道對方做了不利于他的事情或說了不愿意聽的話后,會對其進行毆打等報復行為;該團伙還在村內執行強拆房屋、砸車、擋車、砸窗戶,聚眾暴力傷人等行為,明里暗里約有50人遭到了他們的毆打或報復。
該舉報信反映,喬家堡村大量的耕地、機動地、荒地等被喬俊川倒賣,尤其是耕地,其使用暴力手段強占后,僅給村民3萬多元的賠償,但轉手就以15萬或20萬轉賣給企業等。其列舉的案例有不少。比如喬家堡新余地塊,征收給一家啤酒廠做廠址,啤酒廠一畝地給20多萬元,但村委僅給村民1萬元;比如喬家堡東南角一塊地被征收修高鐵,修完后還剩800畝地,被村委以一畝地20多萬元賣給水泵廠等,而只給村民每畝3萬元的補償;有塊叫梁發地的800多畝耕地,被喬俊川以高價賣給鄰村西炮村的某某,給村民的補償也是3萬元一畝。
倒賣耕地之外,該舉報信還反映,喬俊川及家人還霸占村民耕地等用于生產或生意。比如其在毛生模占用村民上百畝耕地開養牛場和制醋廠;他把喬家堡占地60畝的原鐵廠改做八卦城,讓人在此燒香磕頭騙取香火錢。
該舉報信還反映,喬俊川當選第一任村主任是靠每張選票300元賄選來的,賄選成功后,又拿停車場的收費來彌補自己賄選的虧空;其后在連任競選時通過打手恐嚇、威脅、代筆等手段取得5屆連任。并且,其在任期間,從沒有召開過村民大會,村里的村民代表都是他安排的自己信得過的人擔任。村里也沒有進行過任何財務公開,村里的收支村民一概不知。比如,村里停車場每年500萬元的收入,不知道用在了何處?
此外,舉報信還反映,喬家堡村村務由其兄弟把持,喬俊川在任期間一個人說了算,正是因為其獨斷專行,一人拍板修建的喬家大院門前的晉商市場被拆除,村里幾千萬投資打了水漂。
舉報信還就強拆房屋強占耕地及騙取國家農業貸款等行為進行了揭發。僅其強占耕地方面,該舉報信反映,喬俊川單方面寫好合同,強制村民簽字,如果不簽,就下令讓30名歹徒拿著刑具、開著挖機連地帶樹挖掉100多家耕地和果樹,使之變成一片山坡溝地,阻擋者則使用暴力。而強占的耕地,有的多年都未賠償。
(開發商開發的商業街夜景)
外地民工施工無辜被打
就舉報信的相關內容,記者向村民進行了求證。
村民曹先生說,其團伙核心成員約有10余人,但在暴力強拆或毆打村民時,有時候會出動數十人。這些人為非作歹,無法無天,村民都怕得要命。其中這次被抓的喬某最為囂張,是村民恨得牙癢之人。
曹先生舉例說,有鄰村人曾經牽著狗來喬家堡姐姐家串親戚,因為牽的狗叫了幾聲,喬某就認為影響到了他,就對牽狗人大打出手,把人家往死里打。
村民王銀(化名)提到,去年有外地民工在喬家大院附近施工時,就有打手認為影響了他們的休息,便糾集了幾十名打手把人家民工往死里打,邊打還邊喊:“打的就是你們這些外地人”。
記者在網上搜到一篇網文,披露了事情的經過,并附有民工被打得鮮血淋淋的照片。該文披露,去年9月27日,一伙所謂的喬氏建筑公司的歹徒,借口在工地上進行油漆作業的外地工人影響了他們的休息,便糾集了幾十號人,手持鐵锨、棍棒等沖入正在正常作業的一家裝飾公司工地,二話不說就對正在施工的裝飾工程公司的十幾名工人進行了瘋狂的毆打。他們用鐵锨瘋狂劈打工人,當場就打倒了七八位工人。施暴過程長達幾十分鐘,受傷工人被送往醫院后,經檢查,三名工人傷勢嚴重,其中兩人顱內出血,不時昏迷,一人臉部被劈開了七八厘米長的血口子。令人恐怖的是,這伙人施暴過程中還極端囂張地喊:打的就是你們外地人,你們報警也白報!
該帖還反映,受害人撥打了報警電話之后,當地警方果然幾乎沒有反應,這伙打人的兇手,至今(10月3日)沒有受到任何處罰,他們甚至揚言,你們出了醫院后還打你們!
王銀說,最終,打人者還是有人被判了刑,最近剛從監獄里放出來。他說,“因為被打的工人一直向上面告,不處理不好交代。”
(開發商開發的商業街出租商鋪分布圖)
村民給“村長”打21個電話被臭罵
對于喬俊川等倒賣耕地一事,不少村民表示,村民的地基本都被征用完了。村委征地時,有時會給人說一聲,有時啥也不說就直接用推土機給推了。征地做啥用,一畝地賠多少錢,村民并不知道,事后基本按照30160元一畝的價格給予補償,包括修建大(同)西(安)高鐵也是這樣。至于啤酒廠、大西高鐵占地每畝賠償究竟是多少,沒有人知道。他們懷疑,中間肯定有差價,這個差價,肯定被村委拿了。
村民王銀說,修高鐵征地時,明明只需要占用一分的耕地,他卻征用一畝的地,剩下的九分地就被他高價賣掉,他們征地時就是這么干的。
修建高鐵即便是給30160元的補償,有村民至今還沒有領到。村民喬先生反映,2010年修建大西高鐵時,他家被占用的3.8畝土地補償款一直未給;村里修建鄉村公路時,他家被占用了1.9畝耕地,說是以以租代征的形式每畝每年給700元,至今五六年了一分錢都沒兌現。他們平時也不敢要,只在兒子結婚家里實在沒錢時要過一回,但只給了3.9萬,余下的10多萬至今仍未給。
村民曹先生講,事實上,除了村民被征用的土地,村里還有不少非耕地、荒地、溝渠、道路等,這些被征用時所獲得的補償款數額巨大。這些賠償款具體流向哪里,村民并不清楚。他舉例說,縣里將喬家堡村拆遷后賣給開發商的600多畝地,其中大概有上百畝是村里道路、學校、工廠等土地,屬于集體所有,如果按每畝20萬元補償,數額就非常大,但這些錢去了哪里,值得懷疑。
對于喬俊川是否通過賄選當選村主任,村民王度(化名)等表示確有其事,且一張選票花了300元;至于其后連任五屆是否靠威脅等手段,有村民反問記者:你可以想想,老百姓那么恨他,如果正常選舉會是怎么樣?被打村民王忠貴接受記者采訪時曾表示,平時召開村民代表大會或村里舉辦活動,都會有人全程錄像,他沒簽字導致被打那次也錄了像。“他們會事后查看錄像查找不聽話的人。”
數位村民表示,村里確實沒有召開過全體村民大會,也沒有進行過任何的財務公開。記者在喬家堡社區辦公場所沒有看到任何村務公開信息,連村民領導的任何信息都沒有張貼。
村民牛云霞表示,別說你一個外人想找村委領導難,就是我們這些喬家堡村的村民想見“村長”喬俊川也是難上加難。不少人找喬俊川反映問題,都是坐在村委門口一個星期一個星期地等,還不一定能等到。喬俊川住在太原市,很少到村委來上班,他們根本就見不到他,跟他打電話更是不接。
村民曹先生說,他因為有急事要找喬俊川,就給他打了電話,但喬俊川一直不接,他一直打到第21個的時候,喬才接了,但其一開口就罵他,并斥責他說“我的電話是給你留的?”曹先生就問他:“你的電話是給誰留的?不是給老百姓留的嗎?”
曹先生說,喬俊川很善于偽裝,前幾年,上邊查得嚴時,他把自己上百萬的豪車藏了起來,改用面包車出行。即便再偽裝,村民也都知道他在太原有別墅,還有好多生意。“至于有幾套別墅,位置在哪里,他做了多少生意,老百姓都沒法查。希望上級領導能查清楚。他的問題大著呢!”
關于喬俊川經營的“好多生意”,有媒體報道稱,喬俊川是多家公司的法人代表。其中,祁縣喬家堡旅游景點開發有限公司現為喬俊川的全資子公司,該公司曾是喬旅公司的股東之一。
2015年12月28日,喬家堡旅游景點開發有限公司工商信息多個項目發生變更,這其中包括市場主體類型、高管及投資人變更。公司由先前的自然人投資或控股變更為自然人獨資,喬俊生、喬俊仁、栗俊杰、喬立麗等28個自然人股東集體從投資人一欄中退出,最終變為喬俊川一人。
2008年喬旅公司剛剛成立時,喬家堡旅游景點開發有限公司即屬股東之一。工商資料查詢系統顯示,喬家堡旅游景點開發有限公司成立于2004年12月,法人代表為喬俊川。
記者查詢中國裁判文書網,發現三份民事裁定書中作為被告的祁縣喬家大院醋業有限公司,其法定代表人都是祁縣東觀鎮喬家堡村的喬俊川。顯然,該公司也是喬俊川所經營的企業。
通過百度信譽查詢,祁縣南鳳溝旅游開發有限公司(成立于2008年5月3日,注冊地為祁縣東觀鎮喬家堡村)、祁縣貫川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成立于2009年8月25日,注冊地位祁縣東觀鎮喬家堡社區復興盛北街7號)、祁縣喬家堡商貿有限公司(成立于2014年4月21日,注冊地為祁縣東觀鎮喬家堡社區復盛路綜合樓)、陜西晉商玻璃文化博物館有限公司(成立于2017年7月27日,注冊地祁縣東觀鎮喬家堡社區復盛北街7號)等4家公司,其法定代表人都是喬俊川。其中,在前三家公司中,喬俊川持股分別為60%(注冊資本210萬)、39%(注冊資本1000萬)、3.84%(注冊資本2864.1萬元,第一大股東為喬家堡社區居民委員會,持股比例30%),最后一家公司注冊資本1000萬,兩大股東分別是祁縣貫川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和祁縣喬家堡商貿有限公司,持股比例分別為80%和20%。
(喬家大院東北角被拆百年老宅廢墟)
資本席卷下的村莊陰影
“喬家堡村之所以發展成這樣,都是因為景區開發造成的。”該村一位熟悉內情的村民王先生說,如果不進行開發,就不會產生那么大的利益,也就不會產生暴力強拆等各種惡劣行為。
據王先生講,大規模開發之前,喬家堡村還是相對平靜的。喬家大院的前身,是1985年祁縣縣政府在“在中堂”原址成立喬家大院民俗博物館,村民的獲益就是從成立該館開始的。不過,那時候游客少,只有少數村民賣些茶水等;隨著1991年《大紅燈籠高高掛》及《喬家大院》的播映,游客紛至沓來,做生意的村民便從喬家大院周邊蔓延到整個喬家堡村。這一時期,整個喬家堡村還是相對平靜。
然而,這種平靜很快被開發的浪潮打破。2007年12月,喬家大院進行了第一輪改制,祁縣政府與上海盛富投資管理有限公司(即盛富泛亞集團有限公司)、重慶中昊投資有限公司簽訂意向書,喬家大院大經營權被折為股本,歸入三方共同出資成立的“山西喬家大院旅游開發有限公司”。盡管此次改制在2008年1月被國家文物局等部門叫停,但盛富泛亞還是發起成立了山西喬家大院旅游股份有限公司。該公司于2010年開始復建德興堂、寧守堂、保元堂及喬家花園,形成了“四堂一園”格局。
“四堂一園”在2013年底徹底完工,喬家大院又在次年評上了5A級景區。因5A級景區對面積有要求,“在中堂”面積太小,“四堂一園”的格局乃至喬家大院門外300米長的甬道,都是評定景區的需要。就在那個時間點前后,分散在村中的攤位被集中到商業街,村里陸續開始拆遷。王川等處于甬道位置上的六七家村民的房子,就是那個時候開始拆遷的。
但接下來,喬家大院又進行了第二輪改制。2015年12月10日,祁縣政府又與山西景世恒華旅游開發公司、晉中市金惠農貿易有限公司簽訂了共同開發喬家大院景區協議書;2016年3月,喬旅公司股權進行競價,山西景世恒華旅游開發公司拍得祁縣國資委旗下山西新祁旅游有限公司所持喬家大院旅游開發有限公司45%的股權,成為控股股東,喬旅公司的性質由國家控股變為國家參股。5個月后,喬旅公司引入外埠投資者增資,將公司注冊資本由4000萬元增加至1億元,又吸引兩家公司入股。
民營資本的控股,成為縣里把喬家大院打造“旅游目的地”的助推器。由于喬家大院頂多一兩個小時就可看完,很難留住顧客,縣里決定完善配套,希望游客能把喬家大院作為呆上一天的旅游目的地。因此,喬旅公司進行了重新規劃,將喬家大院景區面積將由目前的20多畝,拓展到700多畝,其中會開發十大主題商業街,包含“吃、住、行、游、購、娛、商、養、學、閑、情、奇十二大生活場景”,項目建成后,年營業收入將達到4億元。
為此,一方面,縣里決定以“新農村建設”的形式推進村民上樓,建設喬家堡社區讓村民住;另一方面,將喬家堡村整個村莊的房屋進行拆遷,騰出600多畝地用于擴建景區。因而,村民的土地陸續被征收,用于建設喬家堡社區等;村里房屋也開始拆遷。到了2016年年底,縣里下達了死命令,要求截至到臘月27日和28日兩天,村里所有房屋必須全部拆完。
而今,喬家堡村已經完全被夷為平地。村民們并不清楚,在這些被夷為平地的喬家堡村原址上,該怎樣布局十大主題商業街。但他們相信,不管怎樣布局,開發商都會賺取巨大的商業利益,縣里會賺取十幾億元的土地出讓金。
村民張偉(化名)說,在喬家大院進門口的牌坊兩側,已經開發出來的復盛城商鋪,每平方米已經賣到了兩三萬,好的位置甚至更貴。但他征村民的地,一畝地才給3萬元。“這中間的差價有多大?”
記者曾到復盛城售樓部走訪,但值班人員表示該處樓房已不再對外售賣,現正對外招商出租。在其招商部,記者從其招商分布圖上,發現其北區商鋪面積4455.13平方米,南區商鋪面積8702.33平方米。每個商鋪大的近千平方,小的只有30多平方。“我們是按照每平方每天5元進行招商的,以后會不會變一年后再決定。現在招商工作基本進行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少量的商鋪了。”該招商部張經理說。
在兩個商業區,記者發現不少商鋪已經開始營業,而另外一些則正在緊張的裝修。
(開發商開發的商業街,租金不菲)
他早就想好了退路
即便是最小的33平方的商鋪,每個月的租金也有四五千元。“我家的店鋪就在喬家大院的通道上,位置比商業街還好,近200平方米,要是按照這個價格,一年得多少房租?”一位村民說。
巨大的利益反差,讓不少村民心生不平。這也讓他們認為,正是開發商的介入導致了巨大的利益存在,這也是導致喬家堡村發生暴力強拆等一系列亂象的原因。
村民王先生說,喬俊川等人之所以走到今天,固然有其個人自身的原因,但也開發商的介入不無關系。
他分析說,開發商介入之后,要開發十大主題商業街,必然要牽扯到征地問題。那么大的一個村莊要全部拆掉,建設安置小區還要征地,最后還下達了拆遷死命令,壓力之下,他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此外,拆遷牽扯著補償等問題,而補償不透明,且缺乏監督,村民補償多少村委手握著生殺大權,村民不敢得罪他們,這也導致了他們為所欲為。同時,也正是因為可以為所欲為,才可能出現抵制不了誘惑為自己謀利益。“喬俊川被查也是從查他的賬開始的,去年已經查了小半年。”王先生說。
記者在采訪中也聽到不少村民反映,對于喬俊川等人強拆、強占等諸多違法行為之所以敢怒不敢言,除了害怕遭到報復以外,還害怕在拆遷補償上遭到報復。
“拆遷補給補償多少他們說了算,你給他提意見,他在補償上使勁壓你,甚至就根本不給你解決。”村民牛云霞說,最開始一處院子補償一大(130多平方米)一小(80多平方米)兩套,后來3套、4套、5套甚至更多。跟村領導關系好的,補償得更多,既給很多套房子也給巨額補償款。
村民曹先生反映,其所建的養殖場,有三間廂房、三間東屋、4間場棚、15間養殖圈,被拆掉后僅補償了3萬元;而另外3家則因為跟村干部是親戚或有背景,都補償了一套房子,其中一家還另外給了8萬元補償。“就因為我沒有權也沒有勢力。”
“喬俊川一開始也沒那么囂張,拆遷時還找村民協商,但發展到最后,他就收不了手了,走上了不歸路。他可能也意識到早晚會有出事那天,所以早就想好了退路。”村民王先生說,喬俊川已與妻子辦理了離婚手續,并讓妻子帶著兩個孩子去了國外。
對于喬俊川妻兒移民的問題,記者向多位村民求證,他們表示都知道這事兒,并說他們的離婚是“假離婚”,是為了留后路和轉移財產之舉。但至于其妻兒具體去了哪個國家,有村民聽說去了美國,有村民聽說去了澳大利亞。“我們都無法證實,希望上邊能夠查個水落石出。”
(喬家堡社區大門上的掃黑除惡斗爭主題詞)
案件正在進行當中
村民所反映的喬俊川等人暴力強拆、暴力征地及拆遷補償等方面的問題是否屬實?喬俊川等人被抓,是否涉及黑惡?為此,記者向相關部門進行了求證。
9月3日上午10時左右,記者來到喬家堡社區,向社區相關負責人及祁縣派駐在該社區的工作組求證。該社區辦公室幾位人員稱,工作組的領導及社區負責人還沒有來,讓記者等待。等了大約三四十分鐘,駐該社區第一書記馮先生接待了記者。在了解了記者的采訪意圖后,馮書記說,他目前全面負責該村的工作,但記者如果要采訪,必須先到縣委宣傳部進行登記備案,然后持宣傳部門出具的備案函再來采訪,這是縣里的統一規定。
9月4日,記者就此問題向祁縣公安局求證,該局政治部一女性工作人員請示該部王主任后回復,需要晉中市公安局批準后才能接受采訪,并稱有些未辦結的案件也是這樣。
隨后,記者來到祁縣掃黑辦。一工作人員在聽到記者詢問喬俊川涉黑案時稱,案件正在進行當中,好像還不能對外公布。想要采訪,需要到政府新聞中心備案,備案后再請示領導看是否接受采訪。
記者到祁縣縣委宣傳部,該部工作人員建議記者先到縣政府新聞中心登記備案。記者隨后來到該縣新聞中心,該中心劉主任查看完記者證后,對記者相關信息進行了登記。在記者索要備案登記函時,劉主任說,他們沒有出具備案登記函這一說,也并沒有要求各單位接收采訪需要他們開局登記函。他們只是一個臨時機構,負責查驗記者資料后,在一個小時之內向相關領導上報。他建議記者回到縣委宣傳部找宣傳組的劉峰主任聯系采訪。
劉峰主任告訴記者,縣委宣傳部并不掌握喬俊川等人被查的相關情況。他還解釋,到祁縣采訪需要登記備案這一制度,并非限制記者的采訪自由,而是為了給記者們提供食宿等方面的方便。縣里也沒有必須持登記函才能接受采訪的要求。記者拿著記者證到哪里都可以采訪。“馮書記所說必須拿著登記函才能接受采訪,估計是他不想接受你的采訪。”
記者隨后又來到祁縣掃黑辦,該辦上述工作人員核實記者已經登記備案后,隨即電話請示主管的副書記后回復說:喬俊川的案件還在紀委監委,還沒有走到掃黑辦;至于其他村民是否涉黑,他們并不清楚。
記者在采訪時,無意中看到一份8月19日出版的《今日祁縣》。在該報一版頭題《喬家大院景區整改提升工作有序有效開展》的文章中,除了提到喬家大院系列整改措施和完善管理、運營架構等措施外,還提到在此基礎上扎實推進A級景區保衛戰。在這場保衛戰中,“認真貫徹落實市委‘既整治硬環境,又整治軟環境;既整治景區,又整治周邊;既整治亂像,又開展掃黑除惡’要求”。顯然,“掃黑除惡”也是喬家大院整改提升的有效措施之一。
在喬家堡社區采訪時,記者也多處感受到該社區的“掃黑”氛圍:在該社區門口,一塊屏幕上不間斷地播放著“掃黑除惡斗爭主題宣傳詞”,其中,“廣大人民積極行動起來,勇敢檢舉揭發一切黑惡勢力犯罪行為”等宣傳詞格外顯眼;而在社區門口馬路對面的圍墻上,則有喬家堡社區所在的東觀鎮黨委、鎮政府用紅漆所刷的“全民動員堅決鏟除黑惡毒瘤”的宣傳標語。村民牛云霞表示,今年初,上級巡視組到晉中來巡視,他們都去反映了,村里好多人都去了。此外,有數位村民對記者表示,從今年三月份開始,公安、紀檢監察等部門的工作人員已向他們了解過相關情況,有的還接待了多達三次的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