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
破圈、付費視頻、Story-Mode等一系列商業化戰略之后,B站非但沒有賺錢,反倒流失了站內的一些UP主。據《豹變》統計,2018年B站第一屆的百大UP主中,有將近20%的UP主已經停更。UP主們為何集體撤退?“為愛發電”還能堅持多久?
“每當B站用愛發電的UP主們快活不下去的時候,字節都會上一款產品給B站的UP主們發補貼,幫助他們熬過低谷。”科技自媒體博主闌夕在社交媒體調侃。
(資料圖片)
闌夕提到的產品,是字節最近新上線的年輕人興趣知識類視頻平臺“青桃”,Slogan為“看見你的熱愛”。由于定位與B站高度重合,青桃也被視為字節打造“抖音版B站”的又一次嘗試。
這不是字節第一次對中長視頻賽道強勢猛攻,2017年,頭條視頻正式升級為西瓜視頻,拿出20億扶持創作者,還與B站展開了一場“搶人大戰”。然而幾年過去,西瓜視頻卻沒能成為“下一個B站”。
相比于字節久攻不下的尷尬,如今B站的情況也不容樂觀。據《豹變》統計,2018年B站第一屆的百大UP主中,有將近20%的UP主已經停更。
“內容為王的時代已經過去了,現在B站并不是好好做內容、死懟視頻質量就可以獲得很好的收益了?!庇兄?0多萬粉絲的知識區UP主王濤告訴《豹變》。他表示,有些幾十萬粉絲的UP主都不打算做下去了。
B站在2022年財報中提到,給UP主的分成達到了91億元,同比增長18%。為什么分錢多了,UP主們卻開始猶豫是否還要繼續“為愛發電”?
在B站公布2022年全年及第四季度財報當天,“B站去年給UP主分了91億”沖上微博熱搜。但從財報數據來看,B站依舊處于賠錢賺吆喝的階段,2022年B站凈虧損為75億元,同比擴大約10%。
對B站而言,對UP主們的激勵確實是一部分巨額資金投入,甚至占總營業成本的一半,但大多數UP主似乎并沒有因此獲得更好的收入。
對于UP主而言,基礎收入主要分為創作激勵、廣告、粉絲充電幾個部分。2018年1月,B站推出“bilibili創作激勵計劃”,根據視頻播放量、點贊、投幣、收藏等互動行為進行綜合評估,給予UP主現金獎勵。
去年3月份,B站UP主的創作激勵規則有所變更,對不同指標的加權進行調整。據悉,調整后的激勵收益新引入了播放渠道、用戶轉化后驗證等多種考核指標。在此之后,有不少UP主現身說法,表示自己的創作激勵確實有降低,降幅在50%-80%左右。
作為知識區UP主,王濤一直堅持產出優質內容。他發現,2020年發布的一條播放量30多萬的視頻,有將近一千塊的創作激勵。今年年初發布的一條視頻,同樣擁有30多萬播放量和2萬多的點贊,創作激勵只有300多塊,縮水了三分之二。
王濤說:“B站的創作激勵已經下降到完全不重要了,一個月100萬播放量大概也就是1000塊錢,而每個月能夠達到100萬播放量的賬號并不多,也就是說大部分賬號的創作激勵每個月不到1000塊錢?!毕啾扔贐站的創作激勵,對于擁有一定粉絲量的UP主們來說,廣告才是最主要的收入來源。
據《豹變》了解,目前2萬粉絲左右的UP主植入廣告的報價在4000左右,定制廣告的報價在9000左右。
不過,一些UP主的廣告收入也在下滑。王濤表示,在2021年時,自己的廣告流水大概有100萬左右,到了2022年,收益少了50%左右。另外,據他了解,整個B站知識區的大盤大概下滑了50%到70%。
“眾所周知,B站是一個學習網站?!本W友們對B站的定義從側面反映出B站泛知識類內容的重要性。陳睿曾在第九屆中國網絡視聽大會上表示,作為視頻內容社區,B站有91%的視頻播放量來源于PUGV。公開數據顯示,截至2021年6月,B站知識內容在PUGV視頻總播放量中,占比達到了49%。
從2022年開始做全職博主的@LeonardWu-吳陽,目前已經積累了1.7萬粉絲,基本保持一個月兩三條的更新量。他告訴《豹變》,比較短的視頻大概要兩三天制作,也有的視頻從開始籌備到成片要拍兩個月左右。
但當“為愛發電”逐漸從美談變為調侃時,很多UP主們也正在因為現實問題考慮告別B站。由于王濤一個人撐起整個賬號的文案、視頻、剪輯、運營、商務等,所以盡管收益有所下滑,還是能夠支撐他繼續做下去的。
然而對于團隊而言,收益大幅下滑基本難以保證生存?!皬娜ツ晗掳肽甑浆F在,我認識的粉絲量在50萬以上的UP主,已經有不下五個人表示自己不準備繼續做了。也有粉絲量150萬以上的UP主朋友停更半年了?!蓖鯘f。
最近兩年,“內容創作氛圍下滑”是B站用戶和創作者們的共同感受。以B站引入Story-Mode為節點,優質中長視頻的內容創作者的創作環境明顯受到了侵蝕。
2021年,B站推出豎屏模式短視頻Story-Mode。2022年Q2財報顯示,B站日均活躍用戶數達到8350萬,同比增長33%。豎屏模式在2022年Q2和Q3兩個季度,連續日均播放量同比增長超400%。
B站CEO陳睿表示:“以Story-Mode豎屏視頻為代表的新內容形式,有效地滿足了用戶碎片化的使用需求,進一步促進了社區活躍度的提升。”
然而,這個勢頭并沒有持續太久,到了四季度,Story-Mode播放量同比增長放緩,降低到175%。
B站對豎屏的重視不僅讓很多UP主嘗試短內容,更吸引了一批短視頻平臺的達人們入駐B站。去年二季度財報中提到B站月均活躍UP主數量達360萬,同比增長50%;月均投稿量達到1320萬,同比增長56%。
王濤表示,像他這樣做深度內容并且已經做到接近頭部的知識區UP主,用戶對整個賬號的調性以及形成了一定的心理預期,所以轉型做其他方向或者轉向做豎屏短內容,對粉絲群體而言都比較難以接受。
@LeonardWu-吳陽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從一開始做賬號時,他就比較注重打造個人IP,“我不固定我的視頻方向,有時候甚至會故意做的跳脫一些,這樣可能漲粉比較慢,但是粉絲粘性都非常高,他們會關注我這個人,而不一定非得局限于橫豎、長短的視頻形式或是某個領域的內容。”
實際上,Story-Mode帶動B站數據高速增長,B站在算法和數據方面更傾向于短視頻。然而,短視頻內容參差不齊,其中不乏搬運、剪輯等非原創內容。這對類似于王濤這種做深度內容的作者并不友好,UP主基數變大,也意味著魚龍混雜的內容分走了很多優質原創內容的現金激勵。
從社區氛圍來看,從2019年跨年演唱會開始走上“破圈”之路后,B站試圖進一步擴大用戶年齡層和興趣圈。從2019年1億多的月活,到2022年四季度的3.26億,B站一步步“破圈”的同時也意味著大量不同圈層的人涌入,這必然會對原本“小而美”的社區氛圍產生影響。
王濤告訴《豹變》:“B站評論區中很容易有情緒化的東西,爭吵經常出現。另外彈幕這種形式沒有辦法容納很高質量的觀點,所以也會加劇這種情況。社會熱點或者有爭議性的話題下面,必然有人爭吵,但絕對不是什么理性探討。”
盡管用戶基數擴大,但B站的變現能力卻遠遠趕不上抖音或小紅書。一位MCN機構負責人告訴《豹變》:“達人變現能力要看粉絲量,相比之下粉絲多的在抖音最賺錢,粉絲量少的在小紅書商單更多?!?/p>
與“標記我的生活”以及“記錄美好生活”的小紅書、抖音相比,B站的“學習”和“深度”屬性確實限制了它的商業化。從UP主的感受出發,死磕視頻質量也意味著觀眾將對內容有著很強的期待,從而導致軟硬廣很難往里插。
“比如生活區的賬號做到50萬粉絲,一年可能變現100萬,但是深度知識的博主,更新頻率少,商業化難度高,一年可能只有二三十萬。這個很成問題?!蓖鯘f。
他認為:“在B站上有兩類人比較容易放棄,一種是賬號做到了十幾二十萬,粉絲漲不動了,商業化遙遙無期,每個月只能賺兩三千塊,想要再擴大體量就得全職,卡在了職業化這條路上。另一種就是需要養活團隊的、粉絲量大的頭部UP主?!?/p>
另外,簽約B站獨家UP主可以保證一大部分收入。據《豹變》了解,從去年開始B站暫停了簽約獨家UP主這一項,目前主要以消化存量為主。
對于新晉UP主們而言,也很少有人只投身于B站。@LeonardWu-吳陽雖然主要定位于B站,但從開始做內容時就在抖音、小紅書同步分發,他計劃根據其他的平臺調性和個人IP,發布不同的內容來漲粉。
B站一直處于商業化困境中,社區氛圍走下坡路的同時,很多戰略也顯現出它在變現路上的搖擺不定。
原本B站完全有可能復制YouTube的商業化模式,采取貼片廣告模式,但是早在2014年,陳睿就許下“永不加視頻貼片廣告”的承諾。
去年6月,B站新推出的付費視頻功能,當時B站UP主“勾手老大爺鄧肯”首先推出付費內容系列視頻,售價30元,共10集。這個功能一上線就引發了用戶大量討論,有的用戶表示愿意為知識付費,但也有很大一部分人認為這是“割韭菜”行為。
但對于許多做深度內容的UP主而言,B站在“被罵”之后就下架這個功能,似乎顯得有些草率。有UP主在社交平臺分享:“一個有可能為高質量UP主帶來重要變現渠道的項目,重要性接近戰略級別,居然就因為被罵一罵就取消了。那最開始項目籌備階段是怎么通盤考慮的?”
從早期不加貼片廣告的承諾到近期付費視頻的試水,能感受到B站在商業化戰略方面的搖擺,這種搖擺可能與B站在組織和效率方面的問題有關。
3月10日,據《Tech星球》報道,原B站副總裁張振棟已于近期離職。”公開資料顯示,張振棟2020年3月入職后擔任集團副總裁,負責UP主商業化業務,2022年7月后調任至創新業務。張振棟稱:“從去年開始,公司為應對業務發展變化,進行了系統性的組織架構調整?!?/p>
李明去年從B站直播部門離職,他告訴《豹變》:“在B站確實沒有感受到非常強的企業文化。比如,我當時的領導是從其他大廠跳槽過來的,但并沒有形成很明顯B站的做事風格?!?/p>
B站似乎也有意在這方面作出調整,據《晚點LatePost》報道,2022年7月,B 站組織架構進行了大調整,涉及多個核心業務部門與六位業務負責人。值得注意的是,其中劉智、王宇陽、徐蓓均為從一線成長起來的年輕高管,非常了解B站的內容與創作者生態。
另外,B站的項目和創新都很難推進,或許與部門之間的壁壘有關。
李明曾經在字節實習過,他表示,字節的組織架構是“大中臺+小前臺”,比如直播中臺會把開發的直播能力提供給抖音、西瓜視頻、頭條等多個產品,直播能力可復用。
但在B站,李明發現,直播、主站、商業化多個業務是并列且存在資源競爭的關系,需要自上而下地去推動各個業務部門合作。他舉例說,比如直播業務要給自己的活動項目做宣傳,需要在B站的各個廣告位投廣告,這個廣告是需要部門花錢的,簡單來說就是一個公司的兩個部門之間還要再走一遍買賣的流程。
李明認為,這樣導致底層員工的辦事效率非常低,部門之間溝通困難、流程復雜,很多時間都在內耗。
B站從去年開始組織架構大調整,也許可以視為革新的開始,但對于整個公司而言,從各部門適應新的領導、做事方式,各個部門之間的磨合,仍然需要時間。盡管重建很難,但對于現在的B站而言,調整確實迫在眉,畢竟距離實現“盈虧平衡”的Flag僅僅只有不到一年時間了。
回顧陳睿在B站11周年的演講:“我們始終提醒自己,我們是一家來自用戶的公司,沒有用戶和UP主,我們走不到今天。我們會始終懷著敬畏之心,傾聽用戶的聲音?!?/p>
曾經,創作氛圍和內容是B站相較于其他平臺最大的優勢,即使是貧窮的“小破站”年輕人們也依舊愿意為愛發電。如今,在實現盈虧平衡小目標之前,B站或許應該先想辦法留住有才華的UP主。
(應受訪者要求,王濤、李明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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