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木一敲,千軍萬馬呼嘯而過;折扇清搖,縱論古今閑話人生。單田芳的評書表演藝術,把歷史與時代以通俗語言生動演繹,成為幾代人的聲音。 圖/視覺中國
■本報記者 黃啟哲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侯商周……”獨特的沙啞嗓音,加上特別的咬字、音調和氣勢,著名評書表演藝術家單田芳的聲音,成了很多人的童年記憶。而收音機、出租車里傳出的 “且聽下回分解”,又勾起多少人日夜守候的期盼。
昨天,這位從藝六十多年的說書先生單田芳,在中日友好醫院因病去逝,享年84歲。從1954年走上評書舞臺開始,他表演錄制了包括 《白眉大俠》 《三俠五義》在內的100多部、15000余集廣播、電視評書作品。 “凡有井水處,皆聽單田芳”,他讓評書飛入尋常百姓的耳朵,甚至令聽書成為幾代人的生活方式。
通俗而不庸俗:千軍萬馬、人生百態全在嬉笑怒罵間
單田芳生于1934年12月17日。他的家庭可以說是十足的 “曲藝世家”:母親王香桂是當年有名的西河大鼓演員,父親是弦師,大伯和三叔則分別是西河大鼓和評書演員。單田芳在 《言歸正傳——單田芳說單田芳》回憶母親曾有一句話, “鼓槌一響,黃金萬兩”,足見當年曲藝在北方民間的受歡迎程度。
耳濡目染之下,長到七八歲的單田芳已掌握一些傳統書目。弱冠之年,他正式走上舞臺,隨后成為鞍山曲藝團一員,旋即成名。然而幾經坎坷,他的名字,直至改革開放后重返舞臺,才真正進入廣大觀眾視野。那一年,他44歲。
曾有人說,他說的書有“古意”。這不僅來自于書目題材。在評書擅長的歷史題材中,單田芳曾有《大唐驚雷》《明末遺恨》《說岳后傳》多部書目深入人心。他的“古意”還來自能將淵博的歷史積累化為最通俗直白、引人入勝的故事。評書作為民間曲藝樣式,表演者多文化水平不高。少年時代立志擺脫“下九流”偏見的他,成了當年為數不多擁有大學文憑的評書藝人。
可他有學問卻不賣弄。他說的書語言直白,朗朗上口,便于普通百姓理解。文藝評論家孫郁曾有評價,單田芳說書 “通俗而不庸俗,廣博而不淺薄,有時蒼涼、悲苦,但善意綿綿,如日光流瀉,有大愛的噴吐”。
他說的書也有 “俠義”,他用 《三俠五義》 《白眉大俠》構造的武俠世界有 “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的大情懷,說的是“不能報國安天下,枉稱男兒大丈夫”。也有日常生活里滾過的民間智慧。由他播講的傳統書目 《三俠劍》曾言: “酒是穿腸毒藥,色是刮骨鋼刀,財是惹禍根苗,氣是雷煙火炮。”沒有文辭矯飾,道理講得直白透徹,讀來有脆口,一度廣為流傳,成為當代的 “醒世恒言”。
晚年的單田芳,倡導 “紅色評書”。帶著一個樸實的愿望——應當說說新中國來之不易,他創作了講述開國元勛戎馬一生的 《賀龍傳奇》,有了農家出身的一代名將《許世友》,有了紀念抗日戰爭的 《九一八風云》。 “說書唱戲勸人方,三條大道走中央,善惡到頭終有報,人間正道是滄桑。”單田芳篤信說書人嘴里跑過千軍萬馬、話中藏著人生百態,嬉笑怒罵最終是要勸人向善。2012年,單田芳獲得中國曲藝牡丹獎 “終身成就獎”。
適應時代變遷:幾代人從收音機、電視機一直追聽到網絡
進入新的時代,過去街頭巷尾的茶館沒了蹤影,傳統曲藝面臨觀眾欣賞習慣和審美旨趣的變化。或許是受母親一代曲藝人的影響,單田芳主動適應,把說書的場地從茶館,搬到了電臺、電視臺。
場地變了,表演方式和內容也得跟著變。他曾有分析:“茶館說書有隨意性,隨便動彈動彈,說點車轱轆話,說完一段抽根煙,都沒關系。電臺沒有觀眾,要求簡潔明快。而上電視說書的要求更嚴格。”
這沒有觀眾的評書,他一說就是四十年。一天錄制通常從清晨四點開始,一杯清茶,少時備課。十點結束,醒木一拍,三集總長一小時左右的內容一氣呵成。到了下午,再繼續準備第二天的錄制內容。一萬多集的長篇書目,都是這么一個人的周而復始。 “全國四百多家電臺,都有‘單田芳書場’,每天超過一億聽眾。”聽眾的需求成了他的責任所在,評書就這樣成了他的生活本身。
說書的方式變了,可是藝術的根還在生活。要讓百姓喜聞樂見,最終還要從老百姓的嘴里找答案。為創作義和團打敗法國侵略軍的 《廊坊大捷》,他走訪廊坊多地,采訪有記憶的老人,結合查閱的文史資料與地方志專家意見。歷時小半年的采風與準備,就是致力于讓民間記憶的鮮活細節與真實歷史事件與時代背景相糅合。
他的書直至今日,仍有大批擁躉。單田芳的官方賬號在喜馬拉雅FM有超過127萬的粉絲,485集的 《亂世梟雄》總播放量高達4.72億次。如今京劇昆曲在年輕人中備受追捧,相聲評書也有回暖之意。繁忙的工作學習結束后,睡前聽評書、聽相聲已成為很多年輕人的生活習慣。遺憾的是,翻看網絡平臺上熱播的評書藝人,仍不外乎單田芳、袁闊成、田連元這一代老藝人。
由單田芳這一代說書人開掘的廣闊評書市場,有待更多曲藝新人翻土、深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