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盡頭在浙江
今年的冬天來得又急又猛，一夜之間，直接從短袖過渡到了羽絨服的季節。
沒錯，天氣又到了那個“你媽覺得你應該穿秋褲”的尷尬溫度，女生們總覺得自己的衣櫥里少一件羊毛大衣，而男生們也開始買入優衣庫同款的自發熱內衣和羽絨背心。
當全國網友熱火朝天地分享自己堆得奇形怪狀的雪人時，浙江默默地退出了下雪群聊。雖然沒有雪，但浙江卻沒放過冰雪經濟。
如果你開始追溯自己的過冬裝備，就會震驚地發現，從秋衣到毛衣，從羽絨服到光腿神器，這些冬日必備行頭的全國最大產地，居然都在浙江，這個并不太冷的地方。
李雪琴說世界的盡頭在東北，而東北人過冬的盡頭卻在浙江的小鎮。
東北冬天的標配，是貂。在東北，貂不僅僅是一件保暖設備，它是時尚icon的必備武器，是身份的象征，是愛情的見證，甚至是維護東北人家庭和社會關系的紐帶。
別說東北阿姨們每年冬天都要去佟二堡買貂，90后的美少女們也在雪梨的直播間里瘋狂搶皮草，勢要在這個冬天化身 “人間富貴花”。皮草的魅力讓女人們無法抵擋。
無論是東北著名旅游景點佟二堡，還是火熱的淘寶直播間們，這些寄托著無數女人渴望的皮草都來自同一個地方——海寧皮革城。
去年冬天我媽來浙江玩，第一反應不是去西湖，而是去海寧買個貂。這個可以稱之為女人冬日精神家園的地方，占地面積100萬平米，有從A到F六座大樓，從皮衣、皮草、派克到皮鞋，你能想到的皮革制品，這里都有。小紅書的掃貨達人們甚至還貼心的為你手繪了攻略圖。周邊還有成熟的皮草配套行業鏈。
網上貼心的海寧皮革城攻略
沒錯，在浙江這里和江南皮革廠一樣出名，是中國唯一被稱之為皮革之都的地方。下面這些數字可能會更加直觀一些：海寧市擁有上萬家皮革企業，年交易額超過200億元。我國年產9900萬件皮革制品，其中三分之一出自海寧。
如果你是一個實用主義者，不在乎造型和風格，冬天只愿意把自己埋在溫暖蓬松的羽絨服里。那么只需要從海寧開車56分鐘，就能抵達羽絨服的天堂——平湖。
這個人口只有70萬的小城，生產了全國80%的羽絨服。
平湖中國羽絨城
商場里售價三五千的羽絨服，在平湖的拿貨價直接可以去掉一個零。這是行業共同知曉的秘密。以性價比著稱的優衣庫最火的立領薄款羽絨服在平湖統統65元一件，帶毛領的比不帶毛領的貴個一百塊左右。淘寶銷量上萬爆款，這里都有。
在這個羽絨小城里，幾乎所有人都從事羽絨服相關的行業。
在專業市場直接就業人數超過8000人，在服裝生產、物流配套等領域帶動間接就業超10萬人。平湖的中國服裝城集聚了2000多戶羽絨服商戶，大部分商戶甚至擁有自己的研發生產線。去年冬日旺季的高峰，每天從市場發出的衣服超120萬件，羽絨服年出貨量近1.5億件。2020年，平湖中國服裝城的銷售額突破300億元，可以說是用羽絨服打下的江山。
和海寧類似，冬天才是這個小城最熱鬧的季節。五湖四海的線下店鋪老版和線上的網紅們都來拿貨、直播，羽絨城旁邊的寫字樓到深夜兩三點依舊燈火通明。
平湖這座小城其實是在五年前才下定決心專攻羽絨服的。一件款式普通的羽絨服，從原料供應到廠須經歷至少200個工序。成為擁有自主品牌的原創設計制造基地，是平湖對自己的新定位。
網紅店的爆款羽絨服都來自這里
當然，如果你嫌棄羽絨服太臃腫，皮草太暴發戶，那一件雙面呢大衣搭配羊絨衫無疑是冬天都市麗人的標配。用營銷號的話來講，“上身秒變韓劇女主”。而為這些韓系女孩們供應羊毛制片的基地，是同樣位于嘉興的桐鄉濮院。
桐鄉濮院，是中國攤位最多、出貨量最大的毛衫市場。這里有20個專業市場、11000多家經營戶和12萬從業人員。
單單是剛剛過去的雙十一，濮院的毛衫線上成交額就突破590億元，物流貨運量達到了50萬噸，里面可能就有你我剛買來的毛衣。
桐鄉工廠里正在織羊毛衫的工人
曾經的桐鄉是注明的絲綢產地，萬萬沒想到這個不產一根毛線的小鎮如今會變成中國的毛衫之都。在羊毛衫的廣告里往往會出現呼和浩特草原上正在專心吃草的綿羊，這些綿羊和消費者都不會想到，羊毛最終會跑到浙江嘉興的一個小鎮，被制作成一件成衣，再由各個經銷商進入到消費者的手里。
很難想象，羽絨服、羊毛衫和皮草的最大產地竟然都聚集在浙江嘉興，這個不算冷，冬天也并不算長的城市里。而浙江的冬日時尚經濟，還不僅僅在這些大件上。
如果說皮草和大衣，只是為了穿著好看，那么冬天真正保命的一定是秋衣秋褲了。中國人對秋衣秋褲愛的到底有多深？
各個短視頻平臺上現在最火的特效是秋衣秋褲美少女變身。甭管《小時代》的顧里和時尚界有多鄙視秋衣秋褲，只有到了冬天你才會知道秋衣秋褲有多香。
最近風靡的秋衣秋褲美少女變身
浙江溫州不僅僅有帶著小姨子跑路的江南皮革廠，還有“針織內衣名鎮”蒼南宜山鎮。宜山鎮已經基本形成了集織造、染整、印花、縫紉、物流等為一體的產業鏈完整的針織產業集群。
這里有10000多家針織企業及個體戶，從業人員2萬余人。2020年全鎮針織內衣銷售產值超60億元，線上銷售30億元；全鎮快遞單量達9700余萬單，占蒼南縣快遞總量近三分之一。可以說國內市場“四分天下有其一”。
除了蒼南宜山鎮外，浙江還有一個我們熟知的秋衣產地：義烏。沒錯，就是這個國際化程度遠超北京上海的傳奇小城。
義烏除了是全國聞名的小商品市場外還有一個鮮為人知的名片——“中國無縫針織內衣名城”。義烏一年能生產生產無縫內衣8000多萬套，年產值可達30多億元，產量占全國總產量的80%、全球總產量的15%。
而除了秋衣秋褲外，少女們冬天還有另一個打底神器：加絨連褲襪。近兩年，更是有伴隨著巨大爭議卻越來越火的“光腿神器”出現。其實所謂光腿神器就是在肉色的加絨打底襪外面加一層絲襪，以達到以假亂真的效果，讓女孩們在冬天凹時尚的同時不至于得了老寒腿。測評哪家光腿神器最自然，是每個時尚博主冬天不得不低下的頭。
但事實上，你在淘寶買的光腿神器很有可能都來自一個紹興的小城，諸暨。
在1688上搜索光腿神器后，按銷量排名，可以看到第一屏的商家幾乎全都是紹興諸暨從諸暨市中心駕車約半小時便能到達中國大唐襪業城，這里是全球最大的襪子生產基地。建于2011年的中國大唐襪業城已是第四代襪子市場， 800多家營業房被分為ABC三個區域，規模太大以致于人們必須開車在其中穿梭。
諸暨的光腿神器是全國女孩的過冬必備
諸暨大唐鎮的襪子產量約占全國的70%，產值規模達到750億元，年產襪子超250億雙，有制襪企業6000多家，區域品牌價值更是高達1100億元。全世界每三雙襪子就有一雙來自這個小鎮。
諸暨甚至有一個專門的襪子博覽會，已經辦了15界，各式各樣的襪子在諸暨大唐鎮展出。在2004年的時候，諸暨的大唐鎮就以年產90億雙的襪子產量，取代了美國的佩恩堡，成為了“全球襪都”。
從秋衣秋褲到打底襪，從外到里，浙江的小鎮們可以說是包辦了你從頭到腳的冬日穿搭。
如果追溯浙江這些小鎮發展的起源，我們會發現故事驚人的相似。
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但對于浙江這個地方卻并非如此。浙江并沒有發達的畜牧業，棉花和化纖的資源也并不豐富，但就是在這里出現了海寧皮革城和濮院毛衫之都這樣幾乎壟斷全國同類商品的產業集群。而浙江最大的優勢自然在于交通，正是發達的貿易催生了這些“無中生有”的經濟奇跡。
1976年，濮院彈花生產合作社購進3臺手搖橫機，第一件濮院羊毛衫誕生。之后濮院“羊毛衫馬路市場”自發而成，因為小鎮就在320國道旁邊，所以村名們就跑去馬路邊設地攤賣羊毛衫，地上鋪層薄膜紙，或者搭一塊門板，上面鋪滿各式各樣的羊毛衫，過路司機都會停下來瞅一眼。
到1988年，濮院的羊毛衫市場已經形成雛形，一張這一年的老照片里，濮院人陳建根剛剛開始從事羊毛衫生意，他拎著蛇皮袋、懷揣大哥大，到了晚上就去敲當地旅館房門，給前來采購的東北客商“安利”自家毛衫。
20世紀90年代末濮院羊毛衫交易一景
1992年開始，桐鄉市政府投入近億元資金，開發了10個羊毛衫交易區，濮院羊毛衫開始名揚四方，當地市場也逐漸從“買當地貨”轉為“買全國貨、賣全國貨”。在2002年,濮院正式被命名為“中國羊毛衫名鎮”。
浙江人生活離不開宗族的影響，做生意也是如此，一但有發達之人必會帶動村里和親戚。而“一村一品、一地一業”的格局就這樣組建在浙江的各個區縣和小鎮發展起來，甚至有了自己的專屬名片：塊狀經濟。
海寧的皮革、平湖的羽絨服、桐廬的毛衫、諸暨的連褲襪……這些縣城或小鎮們在浙江的地理板塊上形成了塊狀明顯、色彩斑斕的“經濟馬賽克”。不僅僅溫暖了我們的冬日，還是浙江區域經濟的最主要的支撐。
據統計，浙江30個制造業中，銷售收入和利潤總額均占全國同行10%以上的產業共有17個，其中皮革、毛皮、羽毛(絨)及其制品業排名前5。在此基礎上，浙江還形成了一批全國性的制造中心和重要的產業基地。
同時，塊狀經濟也面臨著單一性的風險：一旦這個行業一旦垮了，這個鎮就垮掉了。
而我們可以看到，浙江的這些小鎮們，也在進行自己艱難的產業升級之路，而他們大多押寶在了兩個方向：品牌創造和直播帶貨。
而就在去年冬天，蒼南宜山鎮占地30畝的網紅直播基地也開始運營。主播們站在一排排秋衣秋褲的背景墻前展示著各種最新款的打底內衣，從優衣庫同款的自發熱打底和最近兩年爆火的德絨內衣，你都可以在這個小鎮找到。
宜山鎮正在直播買針織內衣的主播們
如今，冬天的服裝承擔的早已不僅僅是保暖的作用，我們渴望即使在零下10度的天氣里依舊能穿得漂亮時尚。我們也希望浙江的這些小鎮們不再隱匿在1688的源頭工廠中不為人知，不僅僅只是“性價比”或是“代工廠”的代表，而是能出現真正的“中國創造”。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五環外”（ID:wuhuanoutside），作者：尾火，編輯：車卯卯，36氪經授權發布。
